第二十九章 秋風起
作者:山程水宿      更新:2020-03-31 00:45      字數:2540
  在龍場和玖寨之間來回奔波、勤懇教書的王守仁,不知道什麽京城事、天下事,也不太了解什麽之前事,之後事又無從預料。

  多少個十日又十日,他兩點一線來回,生活得頗為規律。

  自正德三年的大暑時節,他在龍場悟道之後,這樣的生活也沒有發生什麽變化。房子修好了,學生又教得不錯,每次回驛站,辛歲都能耐心給他做頓好吃的。

  他就像個平常瑣事一應有人處理好的研究者,一邊醉心於傳道授業,一邊沉溺於完善自己的學說。

  就在這樣的無數次來來回回之中,無數次深夜筆耕不輟中,在龍場密林中產生的智慧光芒,漸漸地沉澱、發散、成長,逐漸演變成一套充滿生命力的學說觀點。

  由這一套學說觀點引領的學派,雖然還正在初期的萌芽當中,但大明往後數百年的興衰榮辱,都與它息息相關。

  王守仁也終於為自己的學說起了一個通俗易懂的名字——心學。

  相比於王老師的苦心鑽研,辛歲就閑適得多。他除了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以外,剩下的不過收拾庭院,再滿山林子裏亂跑。

  把驛站弄得一團糟的大暑過後,就是立秋了。

  立秋,是二十四節氣中的第十三個節氣,時間在七月初一前後。從立秋開始,禾穀開始成熟,草木也開始結果孕子,一年之中的收獲季節到了。

  到了立秋,山林中的諸多草木也開始孕育果實,許多珍稀草藥到了最適合采摘的時節。

  辛歲算是跟老爺子學了不少辨識草藥的辦法,又在老爺子的治病過程中自學了一些醫術。每年這個時候,他總要在林子裏到處逛逛,采些能長久存放的草藥,一些放在家裏以備不時之需,一些可以拿來得些銀錢。

  畢竟,存錢也是一等一的大事,眼看著自己快要束發了(男子十五歲束發)。束發之後,也許再有幾年,就可以娶媳婦,這會兒又沒什麽結婚最低年齡的限製,不抓緊存點錢,到時候彩禮錢都付不起。

  這算是玩笑話,其實,辛歲在密林中整日遊蕩,也是為了不斷修煉,鞏固己身。

  自從正德元年的冬至時節,他習得“蚯蚓結”之後,即使在從王大人那裏拿到經書第二卷,洞見“八見性”,他也沒能夠再領會體悟到新的節氣物候的奧秘。

  也許是機緣還沒有到吧,他也不為此感到苦惱。從時間中獲取的一切,必須遵循時間本身的規律,這是非常重要的道理,辛歲是明白的。

  他曾在秘密基地中多次使用很是耗費心神的“八見性”,好幾次把自己消耗到休克,不過模糊看了幾遭自己製作炸藥的過程,和那些破爛發明的一步步成型。

  山洞中,也沒什麽其他能觀看推理的,總不能看泥土石塊吧。

  他並非全無緣由來耗費心神,而是通過這樣的方式檢驗自己究竟能在神智清明的情況下使用幾次這樣的“大招數”。

  另外,他也想看看“八見性”能做到何種程度,能不能像在腦海裏放電影似的把既成事物的起源、來曆統統放映一遍。

  很遺憾,並不能。

  那就有些太逆天了,那看著地麵豈不是一直能追溯到宇宙大爆炸?即使能夠,接受的信息之巨也會把腦子炸成虛無,把人從原地抹去,是頗為異想天開的想法。

  經過試驗,“八見性”能夠看到一些製作過程並不複雜的事物的來龍去脈,這個過程也許並不清晰,但能推理出來的,一定是正確的。

  比如他能通過看一個小孩子努力推導他生身父母的信息,但絕對看不到造這個小娃娃的過程。

  那可就太費身體了。

  辛歲覺得,也許八見性的使用途徑不會局限在這方麵,但一時之間也想不到別的,就此作罷。

  以他的心神精力,一日之內最多使用三次八見性。第一次過後,困倦難耐,如同前世熬夜看一晚小說之後,第二天下午上課的精神狀態;第二次,則是再難抑製自己的困意,腦海中翻騰起伏,昏沉難定,但能勉強保持清醒;

  到了第三次,就是猝然倒地,陷入暈厥,大約半日過後才能醒來,而且醒後頭痛欲裂,眼睛紅腫,像喝了假酒一夜宿醉似的。

  有了這些寶貴經驗,辛歲可不敢在鮮有人跡的密林中揮霍使用,要是暈倒被狼蟲虎豹之類叼走,一輩子也醒不來了。

  辛歲在林中,主要使用“桃始華”追尋那些在空氣中或多或少的濃稠霧氣,他把這種霧氣稱之為“靈氣”,不知道為什麽,好像這兩年,林子裏的靈氣越來越多了。

  有時候在靈氣比較富集的地方,花草樹木都長得更加茁壯水靈,草藥的品相也更好一些。而且在這樣的地方,一呼一吸之間,感覺自己的身體都輕了不少,很是舒服。

  辛歲也常去那個他發現老山參的小山穀中,那裏的靈氣更為濃厚,在那裏待個小半日出來,竟然會有脫胎換骨的錯覺。

  數日在林中來回奔走,辛歲也沒遇到什麽稀奇事,這一入林中便得珍寶的穿越秘訣,自從他在那間柴房裏醒來就不信了。

  立秋後第五天,他剛采好一簍草藥,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打算先回驛站。

  算算日子,今天晚上王老師就要回來了,回去早點,今晚做點涼麵吧。

  雖已立秋,夏伏的暑氣卻還在,“秋老虎”的威力甚至一定程度上勝過夏日,尤其是這一日暴曬過的燥熱傍晚,一碗解熱爽口的涼麵,最是撫動人心。

  回到驛站,王守仁已經回來了,正在辛歲搭建的“浴室”裏麵洗澡。

  那間小房子裏麵的淋浴設施還是老爺子在的時候辛歲做的,雖然是粗糙的手工製品,使用體驗卻還不錯,王老師幾乎每次回來,都要先洗上一通。

  辛歲心裏偷笑:“哈哈看來沒有人能拒絕現代化的生活方式。”

  他放好草藥,分門別類先放在木板上,看著日頭落了一半,準備做飯。

  掛麵煮熟後過涼水,再拌上香油和菜油,在案板上徹底放涼。

  碗內放涼麵,加入醋(少許)、紅油辣子、醬油、鹽、蒜水、花椒、熟油,最後適口味而定,加入豆芽,芹菜,韭菜,花生,香菜等。

  辛歲手邊隻有豆芽、香菜和花生碎,各樣加了些。

  把涼麵充分攪拌後,夾起一筷頭入口,有酸、甜、麻、辣、香五種味道,又不會感到燥熱燙嘴,口感滑膩爽口,讓人胃口大開。

  王守仁洗完澡出來,看辛歲正忙活著做飯,就眼巴巴在那兒盯著。

  等到兩副碗筷端上門台上的小桌,兩人就在這暮色蒼茫中,迎著傍晚的絲絲涼風,大快朵頤起來。

  等到夜色盡數覆蓋了山林,王守仁也洗完碗時,忽聽到敲門聲。

  原來是兩個麵有焦急之色的苗家少年,剛好是今天送他回來的兩個學生。

  王守仁還沒來得及開口,學生就匆匆忙忙拉著他的衣袖,邊拉邊說:

  “先森,您闊庫俺麽窄子膩看看,大四剝好咯!”(先生,您快去我們寨子裏看看,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