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玨錚白日裏是那個威嚴的君王，此刻則多了幾分人情味。

  太後的葬禮被推遲到年後，宮中便沒有特設除夕大宴，而是簡單邀請了漠王庭的使臣。

  宴會結束後，慕玨錚待在宮裏頓感冷清，就來了太傅府。

  而裴護本就打算來太傅府陪伴公主和柳嬤嬤，年前就送了拜帖，提前打過招呼。

  守歲時，幾人待在暖和的室內，檀木製八仙桌上擺了各種吃食，他們各坐一方，邊吃邊聊些有的沒的。

  太後薨逝後，慕玨錚心情低落，也隻在皇姐麵前表現出來。

  裴護得知公主已經懷有身孕，特意恭喜了溫瑾昀。

  閑談之中，才知溫瑾昀還親自修書一封，將這等好消息告知了嶺西的溫家人，以及景硯。

  可想而知，景小侯爺看到那封信，表情一定很難看。

  裴護深刻意識到溫瑾昀的腹黑。

  他這會兒若是身在漠王庭，應該也會收到公主有孕的書信。

  溫瑾昀此舉，不止是分享好消息，同時也是炫耀和尋釁。

  不過，誰讓他溫瑾昀就有炫耀的底氣呢。

  裴護抿了口小酒，無可奈何地苦笑。

  守歲容易犯困，距離八仙桌三丈遠，有一小圓桌，上麵擺了棋盤，慕辭與慕玨錚起身去那兒下了會兒棋。

  姐弟倆棋風相似，短時間內難以分勝負。

  期間，慕辭對慕玨錚說起了慕卿卿的

  死訊。

  得悉此事，慕玨錚拿棋子的動作微微一頓。

  “就這麽死了？她何時回的皇都？”

  一連失去兩位親人，慕玨錚隻喟歎世事無常。

  回想當年，就好似做了一場夢。

  年幼時單純無知，被富有心計的慕卿卿所騙。

  那會兒，他還受其挑撥，與安陽皇姐離心。

  而如今他最喜歡的就是安陽皇姐。

  不僅僅因為他們是親姐弟，更因為皇姐聰慧，與他誌趣相投。

  他時常有種感覺。

  不管他變得多壞，皇姐都不會拋棄他。

  慕玨錚一邊落子，一邊歎息道。

  “皇姐，如今朕就隻剩下你一位至親了。”

  慕辭破了他的招式，並故意附上一言，挫其戰意。

  “那你真是可憐呢。

  “我不像皇上，我還有言之哥哥，有柳嬤嬤，還有我腹中的孩子……”

  她說這話時，眉眼間盡顯得意倨傲。

  然而，裴護聽後，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又悶了一口酒。

  溫瑾昀察人入微，自然知曉裴護的心思。

  曾經，公主說起身邊之人，裴護和柳嬤嬤都是齊齊居首位的。

  而現在，他溫瑾昀則排到了第一。

  裴護早已接受自己離公主越來越遠的現實。

  因而他此刻並未表現出悲傷感懷之意，甚至還強行扯出笑容來。

  溫瑾昀深知裴

  護內心苦澀。

  畢竟，自己也經曆過。

  他以茶代酒，主動敬了裴護一杯。

  “這些年，裴將軍身在大漠，官居要職，公主時常記掛。

  “今日既有機會相聚，當珍惜眼前，需知，往事不可追，來日猶可期。

  “本官誠願將軍多建功業，保一方百姓之安寧，護天下太平。”

  裴護回敬，豪爽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喝完後，他也說了幾句肺腑之言。

  “我從前對太傅有諸多成見，屢次阻礙你與公主，蒙太傅海涵，不與我計較。

  “這世上的事沒有定數，但你對公主，確實情比金堅。

  “溫太傅，我信，你能讓公主喜樂無憂。

  “我自少年時就跟隨公主，不管是在洛城，還是之後返回皇都，無論做什麽，公主都不及與你在一起後開心快樂。

  “你是神醫，能醫公主的身子，更能醫她的心。

  “敗給你，我無憾矣！”

  說完，他又給自己倒了杯酒。

  等到喝下去，他又自嘲式地搖了搖頭。

  “從我開始飲酒起，我便算是真正放下了。”

  不知從何時起，他不再隻想著公主一人。

  他的生命裏多了母親、裴家軍、父親的遺願、大漠的百姓……

  因他思慮太多，便注定他不能再回到公主身邊。

  他裴護，終歸是對公主食言了……

  裴

  護看向棋盤邊的公主。

  她仍是他記憶中那美麗的模樣。

  但也多了幾分他曾經看不到的柔情。

  那是溫瑾昀精心“養”出來的。

  小全子也在屋裏伺候著。

  與主子們不同，他是站在角落裏的。

  看到皇上此刻卸下重擔，像個尋常百姓一般，與家人共處一室、促膝談心，也就沒那麽擔心了。

  要知道，皇上剛登基頭一年，朝臣多生事端，各地叛軍紛起，內憂外患，再加上安陽公主“薨逝”。

  這些事將皇上逼得喘不過氣來，將他逼成一個手段殘暴、性子狠戾的“暴君”。

  而他身為皇上的近侍，自是憂心不已。

  就怕皇上入了魔障，回不了頭。

  眼下見皇上與安陽公主姐弟情深，小全子也盼著公主身體康健，長命百歲。

  ……

  子時一到。

  城內不少人放起了煙花爆竹。

  “皇姐，新年快樂。”慕玨錚話音剛落，就壞笑著，破了慕辭的局。

  慕辭當即回擊，以誘敵入陣之勢，殺了回去。

  “新年快樂，皇弟……”

  姐姐對弟弟的血脈壓製，自古如此。

  這一局，慕辭險勝。

  慕玨錚雖然輸了，還是笑得很高興，對皇姐的棋藝盡是溢美之詞。

  柳嬤嬤煮了餃子，給每人都盛了一碗，包括小全子。

  裴護吃著餃子，感

  觸頗深。

  “在大漠就吃不到這樣好吃的餃子。”

  慕辭看向柳嬤嬤，衝她笑笑。

  “嬤嬤能陪在我身邊，是我之幸。”

  她失去阿月，最痛苦的那段時間，就是柳嬤嬤陪她度過的。

  一轉眼都這麽多年了。

  咯嘣！

  突然的響聲，吸引了幾人的注意。

  他們全都看向角落裏的小全子。

  隻見，他吃出了一枚銅錢。

  慕辭打趣道。

  “全公公運氣真好，這麽快就吃到了福餃。”

  小全子也跟著笑。

  “奴才這福氣都是沾了皇上的。”

  說完，他默默將銅錢揣進兜裏，好好珍藏了。

  畢竟這是他有生以來吃到的第一個福餃。

  若真有福氣，他想將它轉贈給皇上。

  ……

  下人房那邊，南宮和楚安他們也在吃餃子。

  楚安還特地給南宮多盛了幾個。

  其他人看到了，心照不宣，隻旁敲側擊地感歎道。

  “府中應該就要再添喜事嘍。”

  南宮立馬會意，下意識地看向楚安。

  楚安卻像個二愣子似的，好奇地問道

  “什麽喜事？”

  這府裏還有他不知道的事兒？

  其他人見楚安這麽不經點撥，訕訕一笑。

  “沒什麽，瞎說的。”

  看楚安大哥這悟性，怕是沒這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