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趕來為太後診治時，慕辭已經走了。

  慕玨錚想說什麽，見她那般決絕，就都憋了回去。

  出宮後。

  慕辭上了馬車，心情才慢慢放鬆下來。

  她靠在溫瑾昀肩上，軟聲道。

  “言之哥哥，我是不是太壞了。

  “明知道她病得很重，我還是不肯原諒她。

  “哪怕知道她撐不過去，我也不想讓她毫無遺憾地離開人世……

  “我想懲罰她，想讓她終生帶著對我的虧欠。

  “你覺得，我做的對嗎？”

  溫瑾昀單手摟著她的肩，輕輕拍她肩頭。

  “隻要隨心而行，那就是對的。

  “你不願意原諒太後，沒人能逼你。”

  慕辭聽完，微微抬頭。

  入眼就是他那線條分明的下頜。

  “言之哥哥，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做什麽都是對的？”

  溫瑾昀笑道。

  “自然。”

  她眸色微變，格外認真地追問。

  “即便我濫殺無辜，隻要我開心，那就是對的嗎？”

  溫瑾昀正聲道。

  “可你不會做這種事……”

  “萬一呢？”慕辭接得很快。

  她拿開他的手，坐直身體，格外嚴肅地問他。

  “你在討好我嗎？

  “還是說，因為我們分開過，你就不敢再像以前那樣插手我的事了？

  “言之哥哥，我還是想讓你告訴我，怎樣做才是最好的，而不是你什麽都由著我。”

  溫瑾昀聽完，將她擁入懷中。

  “你要如何對別人，我都不在意。

  “我說的那些大道理，你未必愛聽。

  “夭夭，我現在隻想讓你開心無憂，讓你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且我相信你本心為善。

  “濫殺無辜的事，你以前不會做，以後更不會。”

  慕辭任由他抱著，眼睫半垂。

  她說不出他方才這些話有什麽錯。

  甚至，這還是她一直想要的“聽話”。

  她以前是很討厭他滿口仁義道德。

  可如今，她反倒很想念他那個樣子。

  慕辭緊緊地揪著溫瑾昀的衣襟，身子微微瑟縮，如同一隻剛被尋回的小獸，極力汲取著熟悉的安全感。

  溫瑾昀以為她還為著太後的事煩心，便提議。

  “明日我們一起去渝州城，一來免得兄長他們犯險，二來出去走走，換個心境……”

  渝州城是慕竟泫的藏身地。

  若要相聚，比起讓慕竟泫來皇都，不如他們去那邊方便。

  慕辭點點頭，同意了。

  ……

  晚上。

  皇宮那邊傳來消息。

  因太醫救治得及時，太後現在並無性命之憂。

  而且，如今太後也不再拒絕診治。

  慕辭聽過後，反應非常平靜。

  她也沒有多問什麽，毫不在意太後如何。

  相較之下，她更在乎明日的渝州城一行。

  因為她很想見見小侄女。

  並非她有多喜歡小孩子，而是因為，那是兄長和白娉婷的孩子、是她第一次當姑姑。

  ……

  皇宮。

  慕玨錚用過晚膳，就移駕至乾寧宮。

  彼時，太後精神不濟，愁容滿麵。

  可見白天那會兒，母後和皇姐談得並不如意。

  慕玨錚和慕辭的長相有些許相似。

  尤其是眉眼。

  是以，看著他，太後恍惚間像是看到了慕辭。

  她淚眼婆娑，臉上的褶子一道接一道，有種行將就木的孱弱無助。

  “安陽還是不願原諒哀家……她還是那麽恨哀家……”

  站在床榻邊伺候的玉蟬嬤嬤，也不禁落了淚。

  安陽公主可真是狠心哪！

  慕玨錚則抿唇不語。

  畢竟，皇姐不原諒母後，無可非議。

  太後望著空氣，回想起慕辭小時候的模樣。

  那時的她多聽話啊。

  ……

  翌日。

  慕辭和溫瑾昀啟程前往渝州城。

  對外的說法是——溫太傅奉皇命巡視民情。

  兩三天的路程，馬車走走停停。

  他們抵達慕竟泫所在的農舍時，天已經黑了。

  見到慕辭，慕竟泫夫妻二人都很高興。

  在他們眼裏，溫瑾昀變得可有可無。

  “阿辭！”慕竟泫嘴唇直顫，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慕辭。

  同樣是女子，白娉婷沒那麽多拘束。

  她直接拉起慕辭的手。

  “安陽，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當年你‘薨逝’時，我完全不知情。

  “幸虧你還活著，否則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兄長的！”

  關於慕

  辭當年被擄走的真相，溫瑾昀在信上並未提及太多。

  因此，慕竟泫和白娉婷都還不知情。

  慕竟泫眼眶微紅著，幾乎要喜極而泣。

  他順著白娉婷的話問。

  “阿辭，你那一年多到底經曆了什麽？為何……”

  慕辭嫣然一笑，語氣輕鬆地回道。

  “你們都多慮了，我過得很好，沒吃多少苦。”

  見她現在不願多說，他們也沒多問。

  兄妹相見，慕竟泫一時也不知要說什麽好，就光顧著高興了。

  一行人進屋前，溫瑾昀叮囑楚安，讓他多留意留意附近的情況。

  白娉婷都舍不得鬆開慕辭的手，帶她進屋看女兒。

  他們的女兒乳名叫“春妞”，還是專門請風水先生算出來的名兒。

  皆因她打娘胎帶了病氣，身子弱。

  怕不好養活，就取了個賤名。

  不過“春”字僅僅是個好寓意。

  小春妞並不是在春日裏出生的，而是在隆冬。

  慕竟泫和白娉婷都叫慣了，一口一個“春妞”。

  慕辭卻聽著有些怪異。

  因為這“春”字聽岔了就像“蠢”。

  一歲多的孩子，已經能夠獨自站立。

  小春妞站在自己的小木床上，睜著大大的眼睛，茫然地打量著陌生的麵孔。

  慕竟泫很疼愛自己的閨女，還有點顯擺炫耀的心思。

  他走到小春妞麵前，伸出胳膊。

  “春妞，爹爹抱。”

  小春妞很乖，當即張開兩隻胳膊，配合著扒拉住慕竟泫。

  他將她抱到慕辭麵前，介紹說。

  “這是你阿辭姑姑。”

  小春妞已經會說簡單的稱呼。

  在慕竟泫的重複下，她跟著喊了聲“姑姑”。

  慕辭看著這小小的人兒，心裏升起從未有過的親切感。

  明明是第一次見，就是覺得很親近。

  她應了小春妞那聲“姑姑”後，慕竟泫提議。

  “阿辭，春妞很乖的，你想不想抱抱她？”

  慕辭微微點頭，動作還有一絲遲疑。

  白娉婷在旁邊教她。

  “安陽，你別緊張，抱孩子不難的。

  “而且春妞都一歲多了，不像剛出生的孩子那樣脆弱……”

  慕辭邊聽邊從慕竟泫懷裏接過春妞。

  小春妞很輕，但有一點點怕生。

  到了慕辭懷裏，她就像個受驚的兔子似的，一動不動。

  就一雙大眼睛提溜轉，不知在想些什麽。

  慕辭被她逗樂了。

  “言之哥哥，你要抱抱她嗎？”

  可一看到溫瑾昀，小春妞就更加不安了。

  她直往慕辭懷裏鑽，抱著自家姑姑的脖子不鬆手。

  溫瑾昀笑了笑，雲淡風輕地說道。

  “她可能更喜歡姑姑抱。”

  他實則想到了民間的一個說法。

  有些孩子能夠看到死去的亡魂。

  而他殺了很多人。

  說不定小春妞能夠看到那些髒東西……

  思及此，溫瑾昀主動往旁撤了幾步。

  慕辭雖抱著小春妞，卻能敏銳地捕捉到他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