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辭笑眼盈盈，宛若瀲灩秋水。

  她回憶著，語速不急不緩。

  “我們相識時，他還是我皇姐名義上的未婚夫婿。

  “他因著友人之托，要幫我調養身體。

  “而我出於某些目的，需要他幫我保守秘密。

  “經過了許多事後，他心裏漸漸有了我。

  “當他向我表明心意時，我果斷拒絕了。

  “因為我知道，我們不是一類人。

  “他正直良善，我卻自私殘忍。

  “但他對我極好。

  “哪怕我拒絕了他，他還是想法子哄騙我，令我不得不與他相見。

  “他的小心思，我都知道。

  “可我沒有拆穿他，順水推舟地成全他。

  “其實我很高興，他也有了不完全的一麵。

  “所以，我想看著他變成一個卑劣的人。

  “我想知道，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他能做到什麽程度。”

  說到此處，慕辭輕聲笑了笑。

  她像是沉浸於過去的美好，又像是單純的炫耀與分享。

  她望著宋知安，幽幽地說道。

  “因為，我也想馴服他……”

  宋知安雙眸微動。

  眼前的女子，還保留著少女特有的嬌俏任性。

  和他一樣，她骨子裏就是個涼薄的人。

  慕辭繼而接著道。

  “看著他一步步靠近我挖好的陷阱，過程非常愉悅人心。

  “他還以為我什麽都不懂，將我當孩子

  一般教導。

  “其實我都懂。

  “絕大多數男人都想做英雄。

  “他們喜歡被女人崇拜，喜歡馴服女人，將女人當做兔子來養。

  “他們喜歡懵懵懂懂、楚楚可憐的女子。

  “所以，我給了溫瑾昀‘拯救’我的機會。

  “我故意在他麵前犯病，故意將自己弄得很狼狽。

  “這正是我最擅長的……”

  原本隻是靜靜聽的宋知安，忽然接話道。

  “在特定的人麵前，總是表現得特別無助，演著演著，連我們自己都信了。”

  他說這話時，目光透過慕辭，毫無聚焦地看向別處。

  顯然，他想到了自己，亦或是相類似的別人。

  慕辭深表讚同地點頭。

  “沒錯。其實沒有那麽痛苦。

  “諸如阿月奶奶死的時候、回憶阿月和華裳皇姐的時候，我隻是放大了自己的悲傷。

  “我讓他以為，我隻在他麵前顯露真正的情緒。

  “他以為我對他有意，以為自己有希望，一旦色令智昏，自然就看不見腳下的陷阱。”

  宋知安並未完全被她牽著鼻子走。

  他表示了反駁。

  “不管過程如何，公主既然願意和他成婚，就代表你也付出了真心。

  “更何況，據我觀察，你們彼此相愛，非常美滿。”

  慕辭莞爾一笑。

  “我願意嫁給他，並不是我有多麽非他不可。

  “他對我好，會哄我開心，

  還願意包容我、保護我，我想不出有什麽理由拒絕他。

  “最重要的是，我無法容忍他被其他女人占有。

  “於是我霸占了他。

  “至於他對我，也不見得有多少喜歡。

  “他不過是享受我帶給他的變數。

  “比起平淡的生活，他更沉迷於有違底線的刺激感。

  “在遇到我之前，他鮮少有挫敗，他遵循著聖人之言，循規蹈矩地生活著。

  “可他內心深處又埋著一顆壞種子。

  “那顆種子能夠給予他前所未有的愉悅。

  “而我的出現，給那種子澆了足夠多的水。

  “與其說喜歡我，倒不如說，喜歡我能讓他做真正的自己。”

  她的這番話，讓宋知安對她和溫瑾昀的感情產生了疑惑。

  慕辭看出他那少許茫然，笑著問。

  “你一定沒經曆過真正的情愛。

  “所以你才會相信，我們對彼此的愛意是那麽真誠、純粹。

  “如此看來，你可真是個單純的人呢。”

  她像個縱橫此事的老手，侃侃而談，並調侃宋知安的不成熟。

  用單純來形容一個男人，甚是古怪。

  宋知安也愣了一下。

  但他旋即輕嗤笑道，

  “公主，我的經曆，比你多得多。”

  慕辭唇角輕揚，不屑一顧。

  “你是想說，你有很多女人嗎？”

  宋知安戒心很強。

  他眼眸邪魅，嗓音哄誘。

  “我不會向你透露。除非我很信任你，所以，公主不妨再努力努力，獲得我的信任。”

  慕辭並不回應他。

  也無視他故作熾熱的眸光。

  她冷靜十足，自顧自說道。

  “情愛會讓人變成蠢東西。

  “溫瑾昀已經變蠢了。

  “否則在我中毒時，他肯定能發現問題所在，而不是埋頭煉製解藥。”

  或許還存著一絲良心。

  又或許是同樣身為男人，見不得慕辭如此刻薄。

  宋知安再度反駁她。

  “公主應該要理解他。

  “再睿智鎮定的人，都無法忍受心愛之人離自己而去。

  “可憐的太傅，他當時一定嚇壞了。

  “他已經自亂陣腳，又如何能靜下心來想別的？

  “當然，也‘怪’我隱藏得太好，沒有露出任何馬腳。

  “那段時間，溫瑾昀唯一想要的就是解藥。

  “他不需要真相。”

  慕辭唇邊的笑意變深。

  她的笑容中含著譏誚與諷意。

  漫不經心的輕視，透著上位者的倨傲。

  “難道不是他自以為是麽。

  “這就是他一直以來最令我討厭的地方。

  “他自以為醫術高明，能夠救活我。

  “他以為不斷地試藥，一定能夠煉製出解藥。

  “可他終將得到教訓——他總會失敗的。

  “而失敗的代價就是，永遠失去我。”

  從她的言語間，宋知

  安感受到莫大的冷酷。

  如果她所言都是真的，那她可真是一個心腸冷硬的女子。

  她蔑視溫瑾昀給她的，隻站在自己的立場考慮問題。

  她繼承了皇族的冷血。

  可偏偏又長了這麽一張人畜無害、看起來不會騙人的臉。

  但這樣的她，更加激起他的征服欲。

  他想看她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樣子。

  想看她屈服於自己。

  “安陽公主，你的身體早晚會痊愈。

  “屆時難道不會回到溫瑾昀身邊嗎？”

  慕辭眸底攢動著病態的光芒。

  她發出譏諷十足的笑意。

  “不。若是可行，我想看到他為我的死而絕望，想看他為此而徹底失控，被悲痛折磨，變得和我一樣殘忍肆虐。

  “我想見到一個全新的溫瑾昀。

  “那才是他徹底被我馴服的樣子。

  “如果他變成我喜歡的樣子，我才會考慮回到他身邊。”

  她的語調森冷綿長，透著瘋狂腐蝕的肅殺。

  宋知安不由得感慨。

  “公主的喜歡，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所以，你能夠將我帶離太傅府，正合我意。

  “隻有失去過，才會變得刻骨銘心。

  “讓我們一起看看，他會變成什麽樣的‘佳作’吧。”

  慕辭衝他粲然一笑，又變成單純無辜的模樣。

  這一刻，宋知安初次從一個女子身上，感覺到不寒而栗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