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煙望著床榻上的公主，苦笑了聲。

  “公主，其實又有什麽關係呢，被誰利用不是利用，與其被別人利用，倒不如被自己所愛的人利用。

  “宋知安真的很好，時間久了，您就會知道，我沒有騙您。

  “您喝的藥，都是他親自熬的，我都有些嫉妒了。

  “這房間，也是他按照您的喜好布置的。

  “他跟您說會殺我，想必也隻是為了吸引您的注意，因為您總是冷冰冰的，不願同他說話。

  “其實他不會殺我，否則萬一大人他們起疑心，懷疑到我頭上，誰去解決呢？

  “就算他要殺我，我也認了……”

  慕辭對她很失望。

  “你就這麽喜歡他，願意將命交給他？”

  綠煙語氣堅定，“是，我喜歡他。不管他是黑還是白，我都跟定了。”

  有些女人，就是會喜歡上虐待他們的凶徒。

  從綠煙所說的話來看，她就是其中之一。

  在朝夕相處中，綠煙明知宋知安是什麽人，還是沉溺於他假裝的溫柔，以及那俊美的皮囊。

  光是宋知安的那張臉，就足以令女人神魂顛倒。

  綠煙的愛意如滔滔江水，不再遮掩。

  密室外的宋知安聽過後，並不覺得稀奇。

  畢竟，時常有女子癡迷於他。

  感情這種事，沒人能說個清楚明白。

  自此，宋知安決定，暫時留著綠煙的性命。

  正如她所說，萬一溫瑾昀他們起疑心，還得用上她。

  ……

  為了防止公主生氣傷身，宋知安讓聾啞婢女進密室，把綠煙關回去。

  之後再見到宋知安，慕辭的第一句話便是。

  “殺了她！我要你馬上殺了那個蠢貨！”

  看得出，她被氣得不輕，但表情也生動多了。

  宋知安端著藥碗，親自喂她。

  她卻拒絕喝藥。

  “沒聽到我的話嗎，我要你殺了綠煙！”

  宋知安點了點頭

  。

  “聽到了，我已經把她殺了。”

  慕辭皺眉，“屍體呢，我要見到她的屍體才信。”

  宋知安扯開話題。

  “公主，不是說要泄憤麽，怎麽還更加生氣了？”

  慕辭氣得別過臉，不加理會，“你和綠煙狼狽為奸，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出去！”

  看她還在氣頭上，宋知安隻能先將藥碗放下，讓聾啞婢女喂。

  這之後。

  宋知安每天會來密室兩三次。

  其中兩次是送藥，看著慕辭把藥全喝下去。

  另外一次則不定。

  有時在她睡著後，什麽都不做，就坐在床邊看她。

  而慕辭較為確定的事，綠煙還沒死。

  因為，她每天都會催促宋知安把綠煙殺了，而宋知安總能談到別的。

  在宋知安看來，綠煙已經被馴服了，是顆不錯的棋子。

  ……

  慕辭不知道，在她“死”後，外麵如何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是否還在皇都。

  或許如宋知安所說，所有人都堅信她死了，隻顧著悲傷，根本不會找她。

  她想言之哥哥，想嬤嬤他們。

  可現在，她隻能將這些思念藏在內心深處，不能讓宋知安察覺到。

  盡管每天都在喝藥，她的身體也沒有立刻就恢複如常。

  四肢無力、犯困、忽然咳血，這些都是常有的。

  她坐在床頭，喝完藥，沒好臉色地質問宋知安。

  “你下毒時把握好分量了嗎？

  “我懷疑連你都治不好我。

  “既如此，我還是直接死了算了，畢竟長痛不如短痛，免得被你折磨。

  “死去活來，又死去，有這點時間，我都能去投個好胎了。”

  宋知安聽完，忍俊不禁。

  他抬起下頜，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公主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可見解藥還是很有效的。”

  慕辭肌膚白皙，生了病，更添了幾分白，令她

  看起來柔弱不堪，激起人的保護欲來。

  她容貌穠麗。

  與溫瑾昀成婚後，又多了些成熟的妖嬈嫵媚。

  但她隻要不笑，就更偏向精致冷豔，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女，倨傲地睥睨著渺小的“螻蟻們”。

  此刻，她正是一笑不笑地瞥向宋知安。

  她故意不拿正眼看他。

  “誰在跟你開玩笑。

  “如果你治不好我，就別費時間折騰。”

  宋知安眉骨輕抬，自負從容。

  “治得好。我以性命起誓，隻要公主乖乖喝藥，假以時日，一定會痊愈。”

  慕辭那漂亮的眸中升起怒色。

  “乖乖喝藥？你當我是你養的兔子麽。

  “不要再用這種口吻跟我說話，我最討厭了。”

  宋知安那邪妄的笑意自唇邊蔓延開。

  “討厭？公主不是最喜歡這種腔調麽。溫瑾昀每次這麽哄你，你不都……”

  慕辭那涼薄的眉眼間浮現一絲玩味。

  她打斷他的話，語調上揚。

  “原來你想要哄我啊。”

  宋知安眉頭微皺。

  他不是那種會哄女人的男人。

  甚至對這種行為嗤之以鼻。

  就算他會做，也隻是別有所圖。

  慕辭笑了笑。

  “你這樣不行啊。

  “想要馴服我，可不是靠哄的。

  “你和溫瑾昀不同。

  “他是被我馴服的，我喜歡他的忠誠，喜歡他滿眼都是我的模樣，可這種類型的，有一個就夠了。

  “如果你和他一樣，我就會覺得很無聊。

  “我喜歡有難度的東西。

  “所以我會對你的表現拭目以待。

  “可你讓我很失望。

  “你隻是在學著溫瑾昀。

  “說實話，我已經對他很膩了，山珍海味吃多了，也會吐的。

  “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宋知安隻知道，他越發看不透她。

  他以為，她發現自己沒死，會心心

  念念著回到溫瑾昀身邊。

  可根據他的觀察，她似乎真的沒有活下去的欲、望。

  更別提要逃出去見溫瑾昀了。

  她掛在嘴邊最多的字，就是“死”。

  嫌棄他治得慢，想死。

  飯菜不合胃口，想死。

  甚至連衣服不合身，也要鬧著去死。

  知曉他易容接近自己，給她下毒，還把她擄到這兒，她也始終沒有生氣。

  這種逐漸失去控製的感覺，令他很不自在。

  就好像駕著馬車，不知不覺，韁繩就不見了。

  原本他能控製方向，現在卻要被馬車帶著走。

  不過，宋知安沒那麽容易被帶偏。

  他麵上鎮定自若。

  “公主那麽喜歡溫瑾昀，怎麽會對他膩？

  “你說這些，不過是想讓我放鬆戒備吧。”

  慕辭不以為意。

  “隨便你怎麽想。

  “總之，別再用那種強調和我說話。

  “我早就厭煩了。”

  說完，她就不再跟他多說，拿起他之前放在這兒的話本，漫不經心地翻閱。

  宋知安站起身，本來都要走了，卻忽然折身，奪走了她手裏的話本。

  “多謝公主的提醒。

  “我忽然想起來，為公主準備話本，也是從溫瑾昀身上學的。

  “既然公主不喜歡他那一套做派，我就得另辟蹊徑了。”

  慕辭輕哼了聲。

  “我看出來了，你是蠢東西，聽不懂我的話。”

  宋知安沒收了話本後，還告知了她幾條消息。

  “對了，今日來，是想告訴公主，宋簡舟被斬首，左相也被突然治罪。

  “在那之前，左相府還遭遇了襲擊，門客和護衛無一生還。

  “外麵著實不太平，溫太傅終日閉門不見客，每天都有人擔心，他是不是死在府裏了。

  “可憐的太傅，要是知道公主你還活著，就不會有尋死的心了，對嗎？”

  宋知安說完，冷冷一笑。

  他緊鎖著慕辭的臉，想看清她所有的表情。

  可她的反應很淡。

  “他不會死。

  “殉情這種事，大多是女人幹的。

  “像他那種身負重擔的男人，才不會做出這種傻事。

  “他會想到黎民百姓、皇上，還會想到嶺西溫家。

  “而下定決心，準備自盡前，他又會提前去安排這些事，在他做事的過程中，他就會慢慢忘了自己還要自盡。

  “很可笑，對吧？

  “可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所以我才時常覺得孤單。

  “我想要逃離這樣的生活。”

  宋知安差一點就信了。

  但，回想起她和溫瑾昀恩愛的點滴，他就清醒了。

  “公主，何必在我麵前說謊。

  “你若是想要逃離，早就逃了。”

  慕辭倒是沒有半點被揭穿的心虛。

  “我不喜歡做選擇。

  “我雖厭煩太傅府的生活，卻也喜歡溫瑾昀。

  “你知道，我喜歡血腥和殺戮，可他不喜歡。是順應他對我的期望，還是保留自我的喜惡，我總會麵臨這樣的選擇。

  “可次數多了，總是會厭倦的。

  “所以我一直在等待一個契機——既能夠離開，也能不受譴責。

  “哪怕是嚐試，我也想過上沒有他的生活。這樣我才能看清自己，看清我們的感情有多深。

  “所以，我不怕死。”

  宋知安半信半疑地望著她。

  “你真想離開他？”

  其實他能感覺到，她對溫瑾昀的喜歡，已經不像之前那麽強烈。

  她醒來後，沒喊過一聲“言之哥哥”。

  每次提起溫瑾昀，她眼中也沒有多濃的愛意。

  慕辭沒有明確回答。

  她朝他淺淺一笑，透著與人分享的期待。

  “你想聽聽我和他的故事嗎？”

  宋知安想要看清她。

  他不在意那韁繩是否還在手裏，鬼使神差地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