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全公公研墨時，特意請示了此事。

  “皇上，您真要放了左相嗎？”

  慕玨錚目光冷冽。

  “必須放。若將他繼續關在天牢，沒人敢殺他，連朕都師出無名。

  “把人放出去，才能讓野狗肆意地啃咬。”

  “皇上聖明。”全公公的嘴角浮現陰冷的笑意。

  慕玨錚放下筆，語氣沉悶。

  “明日，皇姐就要下葬了，皇兄一定也很痛心。”

  慕竟泫還活著的事，全公公是為數不多的知情者之一。

  “皇上，可需要派人盯著些？”

  慕玨錚搖了搖頭。

  ……

  慕竟泫身份特殊，隻能在天黑後，外人都走了，他才喬裝而來。

  走進太傅府的時候，他全身冰冷，感覺手腳不受自己控製。

  阿辭薨逝的消息太突然。

  他並未告知白娉婷，怕她懷著孩子受刺激。

  此刻他隻身前來，隻覺得夜無比的黑。

  楚安過來迎他，一路上寂靜無聲。

  太傅府籠罩在死寂中，夜風陣陣，吹得那白色燈籠搖搖晃晃。

  慕竟泫來到靈堂前，看到柳嬤嬤跪在那兒燒紙。

  一旁的婢女還在勸她。

  “嬤嬤，您先去歇會兒吧。”

  柳嬤嬤不做理會，固執地為公主守靈，嘴裏還念叨著。

  “你們不知道，公主怕黑，不喜歡一個人睡覺……我得守著公主啊……”

  慕竟泫聽到這話，心中酸澀難安。

  曾幾何時，阿辭還跟在他後頭，甜甜地喊著“太子哥哥”。

  他也立下誓言，會好好保護她。

  可現在，他們陰陽

  相隔。

  不是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

  當年北涼軍營那三個月都挺過來了，怎麽就突然中毒而亡！

  慕竟泫無法接受這樣荒謬的事。

  在他看來，不管是阿辭自己，還是溫瑾昀，都有能力避免這樣的事。

  但意外就是發生了。

  慕竟泫在靈堂上站了許久，眼裏泛著迷蒙的淚光。

  後來，他來到書房外。

  門緊閉著。

  他知道溫瑾昀在裏麵，本想敲門，卻還是垂下了手。

  隻因，就算見了麵，也無法安慰彼此，反而徒增傷痛。

  而到了次日，阿辭就要下葬，被埋進那漆黑的土裏。

  思及此，慕竟泫無比痛心。

  ……

  自從來到皇都，裴護就沒有離開過。

  他站在太傅府外，身處在別人看不到的角落，默默哀痛。

  烈酒下肚，卻澆不滅他的哀愁。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翌日。

  安陽公主下葬。

  送葬隊伍浩浩蕩蕩。

  百姓們好看熱鬧，都無所事事地站在街道旁，交頭接耳地議論著。

  “可憐哪，年紀輕輕的就沒了。”

  “聽說那位公主本就是個嬌滴滴的病秧子，能活到現在已是幸事。”

  “公主薨了，太傅以後豈不是能另娶？”

  阮英傑站在人群中，一路跟著那喪葬隊伍。

  唯一和他誌趣相投的公主死了。

  他以後的日子，隻會更加枯燥乏味。

  想到這，阮英傑恨透了那個給公主下毒的人。

  他恨不得將那人碎屍萬段，飲其血，啖其肉！

  ……

  下

  葬時，發生了一件事。

  柳嬤嬤忠心耿耿，眼看著棺材入土，她當即就要給公主陪葬。

  楚安反應快，立刻製止了，並且把人牢牢抓住。

  “嬤嬤！您別這樣！公主說了，不讓任何人陪葬！”

  楚安的話，並不能說服柳嬤嬤。

  她掙紮著，啞著嗓子大喊。

  “讓我走！我要和公主一起走！

  “這麽多該死的人，老天爺為什麽要帶走公主！

  “如果非要有人死，讓我死，讓我死啊！”

  別看柳嬤嬤年紀大了，力氣卻不小。

  楚安實在沒轍子，深吸了一口氣，點了她的昏睡穴。

  而後，他將人交給了南宮。

  “看好嬤嬤，可別再讓她尋死覓活的了。”

  南宮沒法保證。

  以她對柳嬤嬤的了解，公主去了，柳嬤嬤不可能獨活。

  對於嬤嬤而言，公主不止是主子，更是至親。

  南宮扶著昏厥的柳嬤嬤，心情格外沉痛。

  她又看向大人。

  隻見，一群神情哀傷的人中，大人的表情非常淡。

  甚至看不出他的傷心落寞。

  他衣著平整，麵容清俊謫仙，沒人看懂他的情緒。

  當最後一抔土落下時，溫瑾昀的眸中仍然一片死寂。

  身為帝王的慕玨錚，也穿著白色的便衣，看著皇姐被下葬。

  幾位將士負責保護他，司徒敏也在其中。

  後者與慕玨錚關係不淺，出言安慰。

  “皇上，公主入土為安後，就會入輪回，下輩子，公主一定會平平安安，遠離傷痛。”

  慕卿卿看到司徒敏借此接近慕玨錚，心裏氣不打一處來。

  更別說，她還看到司徒敏刻意和墨亦辰站在一處了。

  是以，葬禮結束後，慕卿卿就單獨找到了司徒敏。

  “你一定很得意吧！”

  慕卿卿自以為看透了司徒敏，咄咄逼人地斥責她。

  司徒敏一臉肅穆。

  “左夫人，我們都在為公主哀悼，不知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別以為我看不出，你既想要翊王叔，還想以姐姐的名義霸占皇上！

  “可你別忘了，安陽沒了，皇上還有我這個親姐姐呢！怎麽都輪不到你鑽空子！”

  慕卿卿極盡威脅警告的姿態。

  她始終堅信。

  慕辭這個影響劇情的女主死了，她就有可能再奪回一切。

  所以，她當然不容許司徒敏來妨礙她。

  可在司徒敏眼中，慕卿卿早已掀不起什麽風浪。

  “左夫人，本將軍還要保護皇上，就不與你多言了。”

  慕卿卿看司徒敏走得那麽急，以為她是心虛了。

  緊接著，她又去找慕玨錚。

  葬禮結束，慕玨錚就要回皇宮。

  慕卿卿非得叫住他。

  “皇上，安陽薨逝，我們都很難過。

  “如今就剩下母後和我們姐弟，如果你心裏不好受……”

  慕玨錚冷笑著，對慕卿卿的失望無以複加。

  “裝什麽。你現在一定很高興吧。

  “你以為，你還能取代安陽皇姐嗎！

  “就算皇姐沒了，朕也不需要你這種人的安慰！

  “你掉過一滴眼淚嗎！你真的為皇姐傷心過嗎！

  “你隻想著你自己，還想著抓住這個機會接近朕！

  “你真以為，朕不知道你的

  心思嗎！”

  慕卿卿甚覺委屈。

  她趕緊搖頭。

  “不是的，我也為安陽傷心過，她可是我的親妹妹啊，皇上，你對我的誤會太深了……”

  慕玨錚忽然走近她。

  他鷹隼一般的雙眸緊鎖著她，壓低聲音，怒色道。

  “誤會？想必你還不知道，若非皇姐身體虛弱，我們還能采取桑柳的法子，以毒攻毒。

  “而皇姐為何體弱？都是因為你啊！

  “若非你當年犯下的因，害她被擄，她又怎會體弱多病！

  “常人能挺住的毒，她根本一點都不能沾！

  “是你斷了皇姐最後的活路！

  “為什麽當年被擄的不是你，為什麽如今死的不是你！”

  慕玨錚正是盛怒的時候，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而聽到他這些話，慕卿卿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皇上，我也是你的親姐姐啊，我也有活下去的權利啊，你為什麽這麽厭惡我。

  “我從未做對不起你的事，相反，這麽多年，我疼你護你，教你作詩，陪你長大……

  “就算你廢了我的公主封號，就算你斷了我和離的路，我也沒有因此而恨你……”

  慕玨錚冷冷地看著她。

  “真可笑。安陽皇姐的葬禮上，你哭不出來，朕才說你幾句，你就哭成這個樣子。這就是朕最厭惡你的地方啊，自私、虛偽。”

  說完，他便轉身而去。

  慕卿卿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慕辭到底給慕玨錚洗腦了什麽，以至於慕玨錚這麽抵觸她！

  來日方長，過去失去的，她一定會奪回來！

  一個死人，已經不可能和她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