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瑾昀喂了慕辭一口藥，回答她方才的問題。

  “以前沒信過。”

  慕辭喝過藥，追問。

  “那現在呢？”

  “如果命中注定我們會在一起，那麽我信，反之，我便不信。”

  他答得幹脆。

  慕辭投入他懷中，卻什麽都沒說。

  晚上，兩人相擁而眠，她一直握著溫瑾昀的手。

  次日一早。

  溫瑾昀就帶著慕辭去了湖心亭。

  當年秋獵，他們便在此幽會過。

  也是那次，他第一次將她親得喘不過氣。

  他們依舊如當年，坐在那憑欄處，看著遠處的太陽。

  不同的是，他們這次離得很近。

  溫瑾昀能夠無所顧忌地抱著他的小公主，不必擔心會有損她的清譽。

  慕辭坐在他懷中，像隻乖巧的貓兒，不聲不響。

  陽光照過來，她眼睫輕顫了幾下。

  因為有光，溫瑾昀垂眸看她之際，發現了異樣。

  她手指間有根銀針！

  他立即攥住她的手腕。

  猝不及防下，慕辭無所遮掩。

  她抬眼看著溫瑾昀，美眸中有一絲心虛。

  溫瑾昀神色愕然，沉默著，將那銀針奪了下來。

  他眉頭緊鎖，注視著她。

  “夭夭，你對自己做了什麽……”

  慕辭調整好情緒後，對他粲然一笑。

  “我在讓

  自己清醒啊。”

  隻要她困了，就拿針紮自己。

  這法子屢試不爽。

  方才她就是收得慢了。

  溫瑾昀那如玉的眸中拂過一絲痛意。

  他丟了銀針，將她緊緊地擁在懷中，嗓音苦澀沉重。

  “為什麽要這樣……累了就睡，不需要這般勉強。

  “怎麽能紮自己……怎麽可以……”

  原來，她最近的精神好轉，都是自己逼出來的。

  溫瑾昀自責又懊悔。

  他應該早點發現的……

  慕辭感受著他慌亂的心跳，輕聲喚道。

  “言之，我想讓你開心些。

  “他們都說，有你在，我會沒事的。

  “可如果真的治不好我，你該有多痛苦啊……”

  “會好的。”溫瑾昀聽不得這種話，當即反駁她。

  慕辭卻搖了搖頭。

  “勉強自己的人，是你啊。

  “言之哥哥，我真的不想再喝藥了。

  “你配的藥總是那麽苦。

  “其實我不怕死……”

  溫瑾昀再次打斷她。

  “夭夭，別說這種話。”

  他越抱越緊，像是怕她會突然消失。

  那低啞的嗓音，令人不忍聽下去。

  但有些話，慕辭還是要說的。

  “還記得，阿月奶奶死後，你是怎麽安慰我的嗎？

  “你說——一片落葉尚且有歸宿，人豈不是

  比落葉更加珍貴麽……”

  “夭夭，別說了。我們看完落日就回家……”溫瑾昀的語氣，近乎央求。

  慕辭非常平靜。

  “要記得你說過的話啊。

  “你說你遇見我後，也開始奢求長壽。

  “哪怕不能和我共度餘生，你也會因我而活下去，做個好官，為百姓謀利。

  “言之哥哥，你本想活到三十歲的，沒道理遇上我後，反而活不到三十……

  “我想好了，我不想讓任何人陪葬了。”

  溫瑾昀聽著這些話，心如刀割。

  他下頜緊繃，說不出一個字來。

  其實，他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

  若是治不好她，他就陪著她一起死，絕不獨活。

  可現在，她字字句句都透露著要他活下去的期望。

  “夭夭，你怎能如此殘忍……”

  慕辭盡量用輕鬆悠閑的口吻說道。

  “我從來不怕死，因為我知道，我能見到阿月，能見到華裳皇姐……可我知道，你怕我死，嬤嬤他們也怕。

  “早晚都有這一天的。

  “其實，我寧可死在年輕貌美的時候，這樣，我在你的記憶中，永遠都不會有衰老醜陋的模樣。

  “所以……言之哥哥，答應我，別做傻事，你知道的，我最討厭蠢東西，也討厭不聽話的人。

  “如果你真的擅自給我陪葬了，我一定會馬上入輪回道，把你忘得

  幹幹淨淨……”

  溫瑾昀眼中微紅，“夭夭，你不會有事的。”

  死這個字，太沉重了，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的夭夭怎麽會死呢。

  她還這樣年輕，這樣美好……

  慕辭知曉他不願接受現實。

  她抬起頭來，露出甜美純真的笑容。

  “言之哥哥，今天的我，比以前更喜歡你。”

  說完，她抬起下巴，輕吻他唇角。

  溫瑾昀心神不定，手指微微顫抖。

  他凝視著眼前的人，抬手捧著她的臉。

  “回府吧，回去後，繼續調配解藥，會好的，夭夭會沒事的……”

  說著，他便要起身。

  慕辭卻將手搭在他肩膀處，無聲地製止了他。

  她眼眸瀲灩，映著他那清俊的臉。

  “言之，長痛不如短痛。

  “我喝了一輩子的藥了。

  “這些日子，為了救我，你變了很多。

  “起初我也害怕過、不舍過，可後來，看到你越來越執著，我很怕你變得像我一樣不擇手段。

  “言之哥哥，我已經做不回正常人了。

  “我的手沾染了鮮血，但我希望你能幹幹淨淨的。

  “雖然我總嫌棄你固執，其實，我最喜歡你清正自守的樣子。

  “你就像白色的雪，掩蓋了我留下的血汙。

  “我也想要守護你一回。”

  他那天從天牢回

  來，她就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並且，他身上也有消散不去的戾氣。

  她不喜歡這樣的他。

  她想讓他變回原來的樣子。

  尤其，她聽到那些神醫的診治結果，知道自己渺無生機後，就更加不想再拖累他。

  她喜歡那個不染纖塵、光風霽月的男人。

  他是這天底下，所剩無幾的白色。

  而溫瑾昀聽完她這些話後，情緒越發難以自控。

  “我不在乎！夭夭，我隻要你活著！就算要我死，我也願意！別再說這種話，你不能離開我……”

  說著，他又將她緊緊抱住。

  他要帶她離開這兒。

  他收藏著眾多名貴的藥材，他精通醫術，他還結識諸多神醫……

  可他偏偏治不好自己最在乎的人。

  巨大的挫敗感湧來，將他吞噬。

  慕辭卻隻是淡淡地說道。

  “皇兄的孩子，一定很可愛，言之，你代我看看他，我還是第一次做姑姑呢……”

  溫瑾昀已經沒有心思聽這些。

  他身體發涼，隻想帶她回去。

  然而，剛橫抱起她，就聽到她有氣無力日說了句。

  “瑾昀哥哥……其實，你注定……是我的……”

  話落，她的胳膊便無力地垂了下來。

  溫瑾昀腳步一頓，瞳孔驟然放大。

  他低頭看向懷中的人，如墜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