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柳嬤嬤伺候著公主洗漱更衣。

  她挑了件顏色較為明豔的。

  陽光照進屋內，在梳妝台上投下斑駁的碎影。

  慕辭看著銅鏡裏的自己，眉頭蹙起。

  “嬤嬤，臉好白啊，擦點胭脂吧。”

  柳嬤嬤點點頭，強行扯出輕鬆的笑容。

  用過早膳後，夫妻二人坐上馬車，離開了太傅府。

  楚安和南宮二人隨行，柳嬤嬤則留在了府中。

  車廂內。

  溫瑾昀摟著身體虛弱的公主，不厭其煩地給她念話本故事。

  慕辭漫不經心地聽著。

  她掀開馬車窗簾，看著外麵來來往往的百姓。

  耳邊是男人溫和的聲音，眼中映著那些鮮活的人。

  這一刻，她在無形中得到了安撫。

  她伸手抱住溫瑾昀的腰，聲音軟軟的。

  “言之，我想去月老祠。”

  大禹山的月老祠，是她答應嫁給他的地方。

  記憶中，那掛滿樹枝的姻緣簽隨風晃動，格外好看。

  到了地方後。

  溫瑾昀幫她係上麵紗。

  恰逢今日還有另一對夫妻。

  那女子已有身孕，小腹微隆，身體康健，兩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而慕辭已經許久未看到溫瑾昀由衷的笑容了。

  那青年很健談，主動和他們打招呼。

  “你們二位是來求簽的嗎？”

  溫瑾昀牢牢牽著

  慕辭的手，態度溫和。

  “我們早已成婚，今日是來故地重遊的。”

  聞言，男人繼續朗聲道。

  “我們是從外地來的，以前聽說這兒的姻緣樹很靈驗，便過來看看，順道為我們未出生的孩兒求個好姻緣。”

  婦人麵色魏紅，靦腆地低下頭去。

  “說的什麽話呀。”

  那嬌嗔的責備，令男人甘之如飴。

  “娘子，我又沒說錯，凡事得趁早求啊。

  “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我們這麽好運，能在千萬人中瞧對了眼，然後便能攜手一輩子。

  “世事無常，我現在還後悔呢，當初若是能早點把你娶進家門，我們就能多相伴幾年……”

  婦人趕緊打斷他的話。

  “可不能說這麽晦氣的話。”

  男人從善如流，點點頭，“娘子說得對。”

  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溫瑾昀的臉上有種說不出的艱澀。

  他那清俊眉眼，好似蒙上了一層鬱色。

  慕辭平時不愛跟陌生之人交談。

  今日卻並不覺得厭煩。

  甚至，她還和婦人閑聊起來。

  她們說起各自的經曆。

  輪到慕辭時，她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溫瑾昀，眼中浮現一片柔光。

  “他是我的先生和摯友，給了我真正的滿足與快樂，與他在一起，起初是命中注定，後來便是我心甘情願。

  “是他教會我，不必畏懼死

  亡。

  “所以，我其實一點都不擔心，也不害怕。”

  她這番話，婦人前麵還能聽懂，後麵的內容便聽得雲裏霧裏。

  慕辭也沒指望對方能懂。

  她和溫瑾昀對視著，唇角輕揚，嫣然一笑。

  旋即，她又接著說道。

  “他像月光，清冷皎潔，我希望他永遠不會被烏雲蒙上，不忘初心。”

  ……

  後來，天起了涼風。

  那夫妻二人也走了。

  慕辭卻不想走。

  她看著那棵高大的姻緣樹，不知在想些什麽。

  很快，又來了一對年輕男女。

  女子還是少女發髻。

  未成親的男女來月老祠私會，顯然已經決定接受彼此。

  男子走在前麵，女子小步跟著。

  兩人站在姻緣樹下，距離不近不遠。

  後來，男子拿來了姻緣簽，與心上人對視了一眼。

  女子很快就滿臉通紅，低著頭，在姻緣簽上寫下自己的閨名。

  溫瑾昀本無心看別人。

  但見公主一直盯著那邊，便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言之哥哥，我也想讓你開心。

  “可是我想來想去，過去那幾年來，我為你做的事，少之又少。

  “我總是霸占著你，還覺得你管我太多。

  “就好比，姻緣簽是你求來的，也是你高高掛起的，而我隻是寫了個名字，這是不是很不公啊？

  “慕卿

  卿說得也不全錯，我一味地享受著你對我的好，覺得這是理所應當。

  “你若是順著我，我就願意和你在一起，可你但凡讓我有一點不開心，我就會懷疑從前的決定——早知道，就不嫁給你了。

  “言之，我讓你患得患失了吧？”

  她挪了步子，站在他跟前，眼神格外清澈。

  溫瑾昀正要回答她，卻被她抱住了。

  她貼著他的胸膛，柔聲輕語。

  “以後不會了。

  “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永遠……因為，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溫瑾昀伸手回抱住她，指關節微微泛白。

  “我也會永遠和夭夭在一起。”

  ……

  他們在月老祠待到太陽下山。

  夜幕降臨後，周圍一片漆黑。

  馬車內。

  慕辭很困乏，卻還是強撐著沒有睡。

  她靠在溫瑾昀懷中，與他十指相扣。

  當天晚上。

  溫瑾昀隻睡了一個時辰。

  他不斷地煉製解藥，兩眼熬得通紅。

  楚安看不下去，卻又說不出勸阻的話。

  畢竟，比起公主的危在旦夕，大人的辛勞確實算不上什麽。

  若是連著幾天幾夜不睡覺就能調配出解藥，別說大人了，他也願意啊。

  可公主中的毒實在太邪門了。

  ……

  繼月老廟之後，慕辭接下來去的第二個地方，就是樂安山莊。

  她和

  溫瑾昀在這兒待了許多天，這次除了南宮和楚安，柳嬤嬤也跟著一塊兒來了。

  這段時間，她一天比一天容易困倦。

  醒著的時候，除了沒什麽精神，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最後那幾天，喝了溫瑾昀調配的藥，她甚至還有好轉的跡象。

  看到了一絲希望，柳嬤嬤也算是小小地鬆了口氣。

  在伺候公主喝藥的事上，她萬不敢有半點耽延。

  楚安親眼看到公主的臉色紅潤起來，立馬跑去安慰南宮。

  “你也別犯愁了，有大人在，公主會好起來的。

  “這樂安山莊可真是個好地方，公主自從來了這兒，精神是一天天得變好了。

  “今兒午膳還吃了不少呢……”

  南宮見他這麽篤定，臉色也放鬆下來。

  可她還是很擔心。

  而此時。

  主屋內。

  溫瑾昀正陪著慕辭寫信。

  她要寫信給阿護，並且不讓溫瑾昀看。

  寫好的信並沒有急著讓人送，而是放進了木匣子裏。

  這之後，她又提出。

  “明天，我想去湖心亭。”

  “好。”溫瑾昀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並看到木匣子裏不止有一封信。

  他沒有多想，以為這些都是裴護之前的信。

  藥熬好了，他便端著藥碗，親手喂她。

  慕辭神色複雜，忽然說了句。

  “言之哥哥，你相信命中注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