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風跟著趕過來，看見抱琴才朝段珩道：“皇上，這兩樣東西，是抱琴交給屬下的。”

  段珩呆滯的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藏寶圖和白玉環，終於稍稍冷靜下來一點。

  他盡量不去看地上那具屍體，滿臉冷意的看著跪在地上的抱琴問道：“這兩樣東西，為什麽會在你手上？”

  抱琴一邊抽噎一邊麵帶懼色的答道：“回皇上，那個玉環，是，是火滅了以後，奴婢在屋裏撿到的，那張圖奴婢真的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奴婢的包袱裏……”

  “那鳳儀宮著火時你在哪裏！”段珩神色更加冷厲。

  抱琴擦了擦眼淚，斷斷續續道：“當時，當時原本是東邊的偏殿先起火，娘娘擔心便叫奴婢過去看看，還讓正殿的太監宮女們幫忙救火，可是誰知……誰知奴婢趕回來的時候，整個正殿就都燒起來了……奴婢真的不知道怎麽回事啊……”

  抱琴越哭越傷心，甚至說話語氣都帶著打抱不平的意味。

  “皇上，奴婢知道有些話不該說，可，可奴婢覺得皇後娘娘每天都過得不開心……娘娘之前就和奴婢說過，說您，說您傷了她的心，她早已不想再糾纏了，也……也不願意再被困在這深宮裏，昨日她還與奴婢說，她爹爹已經安然無恙了，她也再沒什麽牽掛了……”

  段珩聞言，驀然看向流風，眼神中都是質問和怒意。

  她說爹爹安然無恙是什麽意思？那自然是說，顧清已經被救走了！

  流風讀懂段珩眼裏的意思，立即解釋道：“屬下今天去別院巡視時，才發現顧大人不見了，還沒來得及向您稟報。”

  顧清不見了……

  唯一能牽製她的人不在了……

  段珩的腦海中嗡的一聲，隻剩下一片空白。

  他渾身都僵硬的仿佛不能動彈，費了好大的力氣，才一步一步的慢慢抬腳朝那具屍體靠近。

  一股難聞的焦屍的臭味撲麵而來，可他卻毫不在意，緩緩蹲下身子。

  眼前這個已經看不出模樣的人，會是她嗎？

  怎麽會……她怎麽敢，就這麽離開他？

  可是，她又為什麽不敢呢？

  她時時刻刻都想著要離開他，可段珩從沒有想過，她會用這樣決絕的方式。

  “流風流雲，”他低低的開口，聲音中帶著沙啞，好像喉嚨被什麽東西死死扼住一般，“給朕去查楚邢樓的人，皎皎……說不定，被他們帶走了。”

  她怎麽可能會死，即便她不愛他，可既然顧清已經救出來了，她大可與顧清一塊走，為何要自盡？

  “皇上……”流風與流雲的臉上都是悲痛之色，雙雙跪了下去。

  流雲道：“皇上，屬下已經將整個皇城都找了個遍，青楚國太子那邊也早已查探過……真的未曾見到皇後娘娘的影子，娘娘她……”

  流雲似乎有些說不下去，死死的鎖著眉，不再出聲。

  流風接道：“皇上，皇後娘娘……已經歿了，您……千萬節哀，還是讓娘娘，早日入土為安的好。”

  段珩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他們的話，隻定定看著地上那具屍體不說話，過了半晌，才從嗓子裏擠出一個字：“滾——”

  流風與流雲對視一眼，似乎都懷疑自己聽錯了，本還想開口說些什麽。

  段珩便又低聲重複了一遍：“滾！”

  雖然他說的聲音很輕，可是卻讓人不由覺得心裏發毛，像是一柄淬滿寒意的利刃懸於心口，隻消稍稍用力，便能取人性命。

  流風流雲頓時都不敢再說話，沉默著退了出去。

  等到大殿中的人全都離去，段珩才有些顫顫的伸手，慢慢將地上那具焦黑的屍體抱起來，死死摟進了懷裏……

  周圍所有的景色全部褪去，天地間仿佛都變成了一幅冰冷的黑白畫卷。

  寒冷徹骨的感覺浸入他的心扉，他不再動彈，整個人都像是一座沒有聲息的雕像。

  手臂上的傷口，因為他過度的用力而散發出了濃鬱的鐵鏽味，暗紅色的粘稠血液順著手背滴落下來。

  可段珩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有什麽樣的疼痛，能比他此刻的內心更痛呢？

  他終於明白，那些他曾經帶給顧皎皎的傷害，會像一道牢牢刻在他生命中的刻痕，再也無法消弭。

  如果還有機會，他一定會不顧一切代價的對她好，給她想要的一切。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過了許久許久，原本安靜異常的鳳儀宮大殿裏，終於傳出了一聲如同瀕死的悲鳴。

  接著，便是長達一夜的死寂——

  ……

  一夜過後，滿目焦黑的鳳儀宮連煙塵也熄滅。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整座皇宮都驚動了。

  連原本在別宮靜養中的太後，得到消息後也匆匆趕來。

  段珩隻愣愣的坐在地上，沒有動靜，也不說話。

  太後隻得問流風：“這……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怎麽會突然走水呢？”

  流風答道：“回太後，失火的原因暫時還未查明，皇上他……受了些傷。”

  太後一聽到段珩受傷，立即神色緊張的就要上去查看：“珩兒你受傷了？傷哪兒了？快讓母後看看。”

  段珩麻木的搖了搖頭：“朕沒事。”

  太後見他這副樣子哪還放心的下，幾眼打量下來，便瞧見他手臂上隔著衣服都能清晰看見的血跡。

  “你這是怎麽弄的？”太後慌忙上前，拉過他的胳膊就把衣袖掀開。

  上麵突兀的橫亙著一塊暗紅色的可怖傷口，幾乎深可見骨，因為沒有及時處理，已經有些化膿了，粘稠的血水有些已經沾在衣服上。

  太後看得臉色都變了，眼中都是心疼，帶著質問的意味朝流風道：“皇上受傷了，你們竟然都不給他請太醫？這要是耽擱了，你們有幾個腦袋可以掉？！”

  流風忙請罪道：“太後息怒，屬下也擔心皇上的傷勢，可是……皇上他，不讓屬下給他請太醫，還望太後能勸一勸皇上。”

  太後收起怒色，算是明白怎麽一回事了。

  她壓了壓脾氣，滿臉擔憂的看著段珩：“珩兒……你這是何苦啊？再怎麽樣，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

  說罷，她吩咐流風：“快去給皇上請太醫過來，另外吩咐禦膳房準備些吃的送來。”

  流風領命下去。

  段珩依舊沒什麽反應，送過來的吃的也不看一眼。

  太後勸道：“珩兒，你多少吃點吧，他們說你都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

  段珩抬頭，目光裏一片幽深，連一絲光也映不進去。

  他扯出一個苦笑，聲音有些沙啞：“母後，朕最心愛的人，沒了，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