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夷宮本是秦始皇為了抵禦北虜所建，然而如今北虜未至，可大秦的天下卻是徹底亂了。

  由於兩宮相隔距離並不算遙遠，僅僅經過數日的簡單準備，於果便乘坐著禦輦在眾多大臣的陪護下趕到了望夷宮。

  趙高作為丞相，需要坐鎮鹹陽，現下隻有趙成一個人前來陪祭。

  按照奉常的意思，這一次需要準備四匹白馬沉入涇水，來祭祀發怒的涇水水神，才能讓皇帝睡上一個好覺。

  於果自然不會去操心這些事，他私下召見了望夷宮衛令仆射傅辰。

  傅辰自從前幾日得到皇帝的密令之後，便迅速開始秘密聯絡忠於大秦的士卒，做足身份甄別，靠著這麽多年的積累，成功聯絡了三十餘人。雖然人數不多，可是人人都無比忠心。

  在傅辰的調配下，他們分別取代了望夷宮原本的核心守衛。

  “此次誅賊，朕隻問趙高一族，旁人不問，切勿擴大株連。若到時候趙高有同黨願意投降，亦在寬恕之列！”

  於果殷切地囑咐，心中已經定下了全盤的計劃，隻待一步步施行。

  按照祭祀慣例，皇帝及文武百官需要在祭祀前齋沐三日，到時候便殺馬沉入涇水，由皇帝親自念下祭文，祭祀涇水。

  臨近祭祀前夜，一切都顯得那麽肅穆凝重。

  於果躺在望夷宮的榻上，身著玄服，額頭上綁著黑巾，懷中揣著一柄透著寒光的匕首。他如猛虎蟄伏，靜靜地等待著。

  趙成跪在望夷宮的地麵上，“陛下身體不適，需要丞相代為祭祀？”

  他驚訝無比，早知皇帝身體骨子差，卻沒想竟差到這個地步，竟然連祭禮都無法舉行？

  於果的聲音中透著幾分虛弱，“眼下朕隻能依靠丞相了，速速召丞相進宮......朕.......朕決定讓丞相......代朕祭祀.......”

  說完，於果便裝作體力不支地樣子喘了幾口氣。

  趙成隔著厚厚的帷幕，根本看不清皇帝，也根本不敢進去打探，隻得退出了寢殿。

  趙成走出大門，很快就意識到了這是一個天載難逢的好機會。

  隻要兄長能代皇帝祭祀，將來就能更加名正言順地清理朝廷異黨，將朝政捏在手心裏！

  想到這裏，趙高再也沒有猶豫，親自騎馬返回鹹陽，麵見趙高，向趙高宣旨。

  趙高接過旨意，並沒有那麽開心，反而有幾分猶豫。

  “阿弟，你說，陛下的身體真的已經不行了嗎？”

  “千真萬確，我在望夷宮聞到了濃重的藥味，根本就掩蓋不住。再加上前幾日陛下的那次暈倒，我可以斷定，陛下隻怕命不久矣！”

  趙成臉上帶著幾分興奮和神秘兮兮。

  趙高輕輕歎息道：“阿弟，陛下對我信重如此，還封我為侯。若是陛下故去，隻怕將來的新君不會像陛下這麽厚待我們了。”

  趙成有些不以為然，嗤笑道：“兄長，你就是想得太多了。就算皇帝駕崩了，又怎麽樣？兄長能扶起一個胡亥，便能再扶起下一個胡亥！”

  趙高像是沒聽見似的，背著手踱步來回，片刻之後終究下定決心道：“無論如何，我得立馬去見陛下，看看到底什麽情況。來人，備馬！”

  ........

  月明星稀，微風拂麵。

  趙高穿著一身玄黑袍服，腰間配著玉帶，一旁掛著一柄長劍。在眾多騎士的護衛下，騎著馬一路從鹹陽趕往望夷宮。

  在如今的大秦帝國，趙高堪稱一本真正的活字典。

  他因為母親觸犯刑罰的緣故，從小就跟弟弟趙成在“隱宮”中出生長大，並且也被處於閹刑，成了一個真正的刑餘之人。

  對於趙高而言，那段時日無比灰暗，做夢都想爬出那個恐怖的地方。

  為此，他幾乎用盡全身上下的力氣去學習秦律，最終得到了秦始皇的欣賞，成為了大秦中車府令，兼行符璽令事。說白了，也就是皇帝的禦用司機和貼身秘書。

  趙高在這個位置上一幹就是二十多年。

  在這二十多年裏，他幾乎每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隻為了不顧一切地往上爬。

  等待了二十多年的趙高，終於等到了那個機會。他巧言令色，迫使丞相李斯與他一起偽詔勒令公子扶蘇自殺，並扶持他的好學生胡亥當上了二世皇帝。

  最終，初嚐到權力甜頭的趙高試圖追逐那至高無上的權力，所有擋在他大路上的人都會被他鏟除，蒙恬、蒙毅、李斯、馮去疾、馮劫，一個個倒在了他的手段之下。

  再也沒有人能阻攔他趙高，就算是皇帝胡亥，也即將成為他下一個目標。

  趙高策馬，深深吸了一口夜幕寒氣，不禁有些感慨：“阿弟，你說，將來的史書會怎麽寫我們？”

  趙成放聲大笑：“天下的道理，無非就是四個字——成王敗寇！將來史書如何評價我們，還不是看我們怎麽寫？”

  “沒錯，就算是遺臭萬年，我趙高也絕不做無名之輩！”

  .......

  望夷宮門口。

  趙高解下佩劍交於侍衛，一步步走進寢殿，跪在了地上。

  “臣趙高，叩見陛下。”

  於果隔著帷幕，虛弱的低聲說道：“過來，朕有話要跟你說。”

  趙高站起身子走到禦榻前，分開帷幕，隻見榻上的皇帝臉色蒼白，有氣無力。

  “臣來了，陛下可以放心了。”

  於果伸出一隻手，握住了趙高的手，低低地說道：“老師，學生怕是命不久矣了.......”

  一聽到老師這個稱呼，趙高一下子想起了昔日教授自己這個好學生的場景。縱然他們是君臣，可更多的卻是師生，一時間竟有些許悲從中來，“陛下何出此言？陛下龍體康健，當享有千秋萬代才是......”

  於果的臉上卻出現了一絲詭異的笑容，冷聲道：“老師，那你想千秋萬代嗎？”

  趙高頓時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隻見原本病懨懨的皇帝學生竟迅速撲了過來，一旁的帷幕輕輕一動，數名侍衛拔刀現身。

  一柄暗藏在袖中的匕首深深刺入了趙高的心髒。

  “噗嗤！”

  趙高捂著胸口，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感覺全身上下的力氣都在迅速流失著。

  麵前皇帝的臉龐依然顯得親和，仿佛他們還是當年的師生，正在探討著一個問題。

  於果用力拔出手中的匕首，緊接著對著趙高的心口又連刺了數下。

  鮮血噴濺在地上、床榻上，也噴濺在於果的臉上，直到躺在地上的趙高再無半點生機。

  於果確定他真正死去後，才動手將其頭顱割了下來。

  正在此時，一身是血的傅辰也迅速衝了進來。

  他手中抓著趙成的頭顱，鮮血滴滴答答流淌在地麵上，空氣中也彌漫著厚重的血腥味，徑自跪在了地上。

  “回稟陛下，國賊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