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小天沒喝酒，撿了一碗鍋巴嚼的卡蹦脆。農村大鍋的柴火飯才會出鍋巴，這可是城裏吃不到的稀罕物。

  兩個小表妹各捧了大飯碗吃的正香，小小的鼻尖上全是汗，顯見平時是吃不到這些食物的。

  想想剛才四虎堵門時姑父二話沒說就出去的舉動，談小天放下了手裏的筷子，捅了捅宋春華。

  “媽，過完十五步行街的店不是要裝修嗎？你和我爸又不懂，姑父學過木匠，不如讓姑父進城去幫忙。”

  母子連心，談小天一說完，她就懂了，再加上丈夫正眼巴巴看著自己，宋春華在心裏合計了一下，覺得小姑子一家老實厚道，為人仗義，剛才不遺餘力的保護自己一家三口，讓他們進城幫忙倒也可以。

  “鳳英，有個事和你商量一下。”宋春華一直是個爽快人，竹筒倒豆子把步行街新店麵的事說了。

  “去年我娘家外甥兩口子在我梨山那個店幫忙，我給他們每月2000塊錢工資，包吃住，你和王成要是想來，我也按這個價給你們開錢。”

  宋春華說完，王城眼裏冒出了光，但談鳳英卻低頭尋思了好半天。

  “二嫂，你給這麽好的條件，按理說我要是不答應就是不識抬舉了。可是……”談鳳英抬起頭，為難的看了看正狼吞虎咽的王果王蕾，“兩個孩子還小，還要上學，我們總不能一家四口過去麻煩你和二哥。”

  談躍進明顯有些失望，張了張嘴，最終沒說什麽。

  宋春華也很惋惜，談鳳英幹活立整，待人接物也沒得說，如果去山城會是自己的得力幫手，可惜了……

  哢吧，哢吧！

  談小天將最後一塊鍋巴咽下肚，拍了拍手上的殘渣，笑眯眯對王果王蕾說：“你們兩個期末都考的怎麽樣啊？給表哥說說，如果考得好，表哥有獎勵。”

  王蕾一聽有獎勵，第一個舉手，“表哥，我期末考了我們班第一名，雙百。”

  王果遲疑了一下，“表哥，我考了我們年組第三，班級第一。”

  談小天笑了，轉頭對談鳳英道：“姑媽，我覺得如果為了孩子，你們更應該搬去山城，王家堡的教育水平能和城裏比嗎？兩個表妹都很聰明，如果進城念書，一定能考個不錯的大學。”

  談小天的話正中談鳳英的軟肋，她陷入了深思。

  “反正我現在上大學住校，我那屋空著也是空著，你帶著兩個表妹就在我那屋湊合一下，我姑父就睡在飯店裏，堅持一段時間，如果孩子確實適應城裏的學校，到時候你們再租個房子，也不是多難的事。”

  談鳳英顧慮仍然未消，“進城以後能找到學校嗎？萬一人家不讓我們念怎麽辦？”

  談小天笑了，“姑媽，借讀哪有那麽難，放心吧！我同學父親就是教委的，過兩天我問問他，爭取把表妹上學的事解決了。”

  談鳳英和王成對視一眼，互相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肯定。王成舉起酒杯，誠懇道：“二哥二嫂，小天，謝謝你們看得起我，將來我一定好好幹，啥也不說了，都在酒裏了。”

  這頓酒一直喝到下午兩點，談躍進大醉，沒法再坐公共汽車了，最後還是談小天跑到村口攔了輛回程的出租，一家三口花了80元回到山城。

  大年初二，宋春華早早就起來，把三十晚剩的餃子用油煎了，又煮了一鍋小米粥，飯菜都好了這才把談氏父子叫起來。

  和昨天氣勢洶洶去複仇不同，今天的宋春華容光煥發，因為今天她要帶著丈夫兒子回娘家。

  吃過早飯，一家三口下樓打了輛出租，直奔城郊的宋家台子，宋春華的娘家。

  和談家相比，宋家是個人丁興旺的大家族，宋春華這輩共有姐弟六人，二子四女，宋春華排行老二。這六人相親相愛，有難同當，可以稱得上是模範家庭。

  在前世，談躍進生病，宋家人鼎力相助，談家這才渡過難關，這份恩情談小天永遠都會記在心間。

  半小時後，出租車停在宋家台子宋家老宅門口，春風滿麵的宋春華第一個下了車，指揮談躍進父子把車後備箱的年貨拿進院裏。

  三口人一進門，就被從屋裏湧出的大隊人馬包圍了。

  “二姐夫二姐過年好！”

  “二姨二姨夫過年好！”

  “二姑二姑夫過年好！”

  現在在場人裏，宋春華最大，所以大家都出來給她們拜年。

  張張笑臉像是綻放的春花，宋春華從兜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紅包，大方的塞給小輩。

  談小天像個陀螺，轉圈給人鞠躬。

  “大舅大舅媽過年好！”

  “老舅老舅媽過年好！”

  “三姨三姨夫過年好！”

  “老姨老姨夫過年好！”

  當然，鞠躬行禮也是有收獲的，眨眼間就收了四個紅包。

  談小天的頭被幾隻大手同時摩挲，“好小子，有出息，考上大學了，一會兒跟舅舅（姨夫）好好喝兩杯。”

  宋春華環顧一下院裏，“大姐還沒到嗎？”

  談小天的大舅宋春陽答道：“沒呢，不過也快了，先進屋，爹媽等你們半天了。”

  “這不都怪這爺倆，一個比一個能賴床。”一見到親人，宋春華責怪的口氣裏都帶著滿滿的幸福。

  一掀棉門簾，一股熱氣撲麵而來，溫暖如春的裏屋，談小天的姥爺姥姥笑嗬嗬坐在炕上。

  談躍進和宋春華屈膝跪在早就準備好的軟墊上，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爸媽過年好！”

  宋家老禮多，過年要給老輩磕頭。

  父母磕完頭，就輪到談小天了，再一次見到姥姥姥爺，談小天也是心潮澎湃，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頭，換回來一個紅包。

  姥姥招手把談小天叫到身邊，笑眯眯的說：“小天啊！聽說你考上了重點大學，這可是大好事啊！快讓姥姥看看。”

  她悄悄在談小天耳邊說：“你考上了大學，姥姥給你的壓歲錢比他們都多，你可別說漏了。”

  談小天點頭，“放心吧！一會兒他們誰問我都不說。”

  老舅家還在念初中的表妹宋月不樂意了，一噘嘴，“奶奶偏心眼！”

  老舅媽拍拍她的頭，“好好念書，跟你小天哥學習，將來咱們也考上一個重點大學，奶奶一樣也會喜歡你。”

  一屋子歡聲笑語，透過煙囪，飄散在春節的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