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作者:墨鈺      更新:2022-05-15 14:42      字數:3049
  元弘毅心底一震,隨即握住柏梓琬的肩膀,望住她的眼,一字一句道,“我不在乎。”

  他曾經說,會好好愛的她;他曾經說,會好好保護她不讓她受絲毫的傷害和委屈;他也曾對自己,隻要她能在自己身邊他便什麽都可以不在乎……他以為自己對她放下了防備,其實,他從未曾給過她真正的信任。他是愛她,所以他害怕她不夠愛他,害怕會被她傷害,害怕她所以,當遭遇到變數,便會輕易的懷疑她,否定她,羞辱她,以彌補自己內心所受到的創傷。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有多愚蠢。自己自以為是的報複,到頭來不止將所愛之人從身邊推開,自己也追悔莫及。看著眼神的淡漠和平靜,元弘毅呼吸艱難,似是不能呼吸一般,究竟如何做才能讓阿琬回心轉意,打消離開他的念頭。

  難道……

  柏梓琬看到元弘毅眼睛裏的猶豫掙紮,她微微笑著,慢慢扯開他的手,平靜道,“我們原本就是兩個沒有交集的陌路人,因為不得已的選擇才陰差陽錯結為夫妻。”

  “誰說我們是沒有交集的陌路人?你忘了十幾年的相遇了嗎?”元弘毅赫然打斷她,道。

  “你忘了我曾告訴過你,我不是柏鶯鶯,更不是柏梓琬,我隻是一縷寄住在這具身體裏的孤魂,所以你十幾年遇見的小女孩並非是我。”看到他眼睛裏的受傷,柏梓琬心下一痛,偏過頭,半晌才道,“讓我走吧。”輕小的聲音如夢囈一般。

  阿琬,你當真要如此狠心嗎?心下刺痛,元弘毅捏住她下巴,力道適中,並不會弄痛她。強迫她看著自己,他認真道,“不管你是柏鶯鶯也好,是柏梓琬也好,或者是一縷孤魂也罷,你既然嫁給我,就隻能是我元弘毅的妻子。”

  妻子?又是這兩個字。柏梓琬自嘲一笑,她也曾以為他當真將自己當作是自己的妻子,最後呢?如果成為他的妻子,每天將活在他的懷疑、不信任和防備當中,那他寧可孤獨終老!

  見柏梓琬看著自己不語,澄澈如水的眸子慢慢溢出一絲笑意,元弘毅瞳孔一緊,她明明在笑,為何他卻從她眼睛裏看到決然。這一次,他當真無法再留住阿琬了嗎?

  避開她的眼,元弘毅低頭皺眉沉思片刻,抬眸道,“阿琬你等下,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柏梓琬正欲開口,卻看到他已然大步過去將屋門打開,往外麵去。風,帶著冷寒席卷而來,令梓琬不由打了一個寒激,下意識搓了搓手臂,定定地望著放在桌上那一盞將滅未滅,無力搖晃地燭火。

  “蕭何,你現在去院門口那邊守著,沒有本王的吩咐,不許讓任何人進來!”

  清冷的聲音在屋外響起,接著屋門退開,隻聽“呼”的一聲,桌上的燭火應聲而滅,屋內頓時一片漆黑。

  “阿琬別怕,我這就將燈點上。”元弘毅忙關上房門,取出身上的火折子將桌上的蠟燭點上。屋內霎時一亮,他端著燭台放在床邊矮凳上,側身在床沿邊坐下。

  元弘毅手裏拿著一隻紅漆木盒,三麵都刻著繁複的雕花,盒蓋則刻著一大朵牡丹,和幾片祥雲。許是年久的關係,木盒上的漆色已不複從前那般鮮豔明亮,有幾處已經落漆,盒蓋上的牡丹也失去往日的高貴,添了幾分清冷的蕭瑟,似訴說著無盡的寂寞。

  隻見他眉頭輕癟,牙關緊咬,嘴唇抿成一條線,目光追憶且沉痛,凝神注視著手中木盒,像是在回憶什麽,又像是在極力隱忍什麽。良久,他手,輕輕拂過盒身,嘴角上揚,溢出一絲笑容。那笑容極淺,若非仔細去看,是根本看不出來的。

  柏梓琬靠著床,將他臉上每一絲細微表情盡收眼底,燭火搖曳,燭淚輕垂,他俊美的臉龐寫滿哀傷,須臾便有東西從眼眶溢出,快速淌過他的臉龐,砸在木盒上,擲地有聲。

  他,竟然哭了!柏梓琬一怔,這木盒究竟是何來源,竟能讓他落下淚來?目光重又落在紅漆木盒上,以木盒的雕刻來看,應該是女子的首飾盒。而後又抬眸看著他。

  隻見他雙眼突然閉上,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神色間盡是悔痛。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柏梓琬不由自主抬起手,想伸手握住他的,又生生忍住。

  良久,元弘毅睜開眼,神色已然恢複如初,平聲道,“阿琬,其實我,早該從世上消失。十一年前,母後為了保全我和六弟,早奸人威脅、陷害,最後含冤而死,且被挫骨揚灰。”

  柏梓琬心底一驚,挫骨揚灰?究竟發生了什麽,不止讓一位國母含冤而死,死後還被挫骨揚灰。

  元弘毅平靜卻沉重的聲音,再次響起:“十一年了,知道事情真相那些人不是被滅口就是失蹤。而這件事,一直埋在我和六弟心底。這些年我和六弟一直派人暗中打探失蹤那些人的下落,但是一無所獲。”

  柏梓琬張了張口,卻沒出聲。他現在需要的不是有人陪他說話,而是有一個人靜靜的傾聽,所以她隻是很安靜看著他,聽他說下去。

  “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外祖父雖有三個兒子,卻將母後當成男孩子一般管教,甚至比教三個舅舅還要嚴苛。母後不止樣貌傾國傾城,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更無一不精,是皇祖父親封的才女。不少人上門提親,欲娶母後為妻,均被母後拒絕。”

  “外祖父和皇祖父曾是摯友,皇祖母待母後更如親生女兒一般,所以時常讓母後去宮中陪她,玩笑說要讓母後當她的兒媳婦。一日,母後去宮中陪皇祖母,在禦花園遇見外出回來父皇,兩人一見傾心,皇祖父皇祖父得知,立即下旨賜婚。”

  “母後性子溫和,心地善良,從不苛責下人,對父皇也溫柔體貼。自我記事起,母後終日笑容不減,時常和父皇吟詩作對,撫琴弄蕭。即便父皇當了皇上,有後宮佳麗三千,對母後寵愛依舊不減,時常去母後宮中,陪母後說話,或者陪我和六弟讀書。”

  “母後和父皇鶼鰈情深,卻招人妒忌。元弘桀母妃羅氏原是母妃陪嫁丫鬟,因對父皇有情,妒忌母後,懷恨在心,欲取母後而代之,暗中跟元弘仁母妃柳氏練手,先陷害母後害死十一弟母妃剛生下不久的孩子,又傳言母後是妖魔轉世。父皇深知母後為人,自是不信。最後,她們為除去母後,不惜派人在母後飯菜中下藥,讓別的男子和母後睡在一起,故意讓父皇撞見。那時起,宮中宮外傳言紛紛,說我與六弟並非父皇親自,說母後是不潔女子,大臣聯名上奏,要父皇廢了母後,並將我們母子三人趕出宮中。”他麵露淒色,完全沉浸在不堪的往事當中。

  “另一邊傳言,說父皇之所以能當上皇上,全靠外祖父和三位舅舅。父皇聽信謠言,要將三位舅舅治罪,被皇祖母阻止,最後削去三位舅舅兵權,派去邊疆留守。從那以後,父皇對母後態度大不如前,不止破例封羅氏為妃,故意在母後麵前歡好。母後整日愁眉不展,鬱鬱寡歡。半年後,又有人進言,說三位舅舅對父皇懷恨在心,暗中勾結外臣,欲謀朝篡位。鐵證如山,父皇下令將母後打入冷宮,並將祖父一家一百零八口滿門抄斬。”元弘毅唇角含笑,可那笑容卻是無比的嘲諷與悲涼。

  元弘毅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那日,我去禦膳房拿了母後愛吃的點心去冷宮,去了冷宮才看到母後被抓了起來,吊在半空,被人鞭打,周圍站著各宮妃嬪、宮女太監,無一人敢站出來說句話。那時母後身體已大不如前,鞭鞭入骨,幾次暈厥,又被冷水潑醒。他笑著對我說,我多想衝進去救下母後,卻也明白,出去的結果便是我母子都無法逃脫死亡的命運,甚至連累六弟。我跑去求皇祖母,皇祖母避而不見,西嬤嬤讓我趕緊回自己宮中,將自己所看到的全部忘掉。”

  “被鞭打之人是我母後,我如何能當作什麽都沒看到?我跑去冷宮,偷偷藏在角落裏,看著母後被鞭打,被羞辱,幾欲昏厥。母後無意間看到我,她用乞求的眼神望著我,示意我趕緊離開好好活著。我望著母後眼中強忍的倔強淚水,那一刻,我明白了,隻有掌控權利,才能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而我的父皇就坐在一旁同他新風的妃子調笑,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元弘毅眼中充滿了憤怒。

  柏梓琬心裏一痛,她雖沒有經曆被至親傷害的痛苦,但她卻能感受到他內心的痛苦、掙紮和矛盾。那些奸臣叛與奸妃,他可以殺了他們,可是他的父親,他不能殺,卻成為了他一生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