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作者:藿香菇      更新:2022-05-09 16:44      字數:3325
  房門未關, 寒風夾雪從門口湧灌進來, 饒是炭火正旺, 齊商站在裏頭還是覺得有些發冷, 他搓著手跑過去掩上了門, 又搓著手轉了回來, 說道:“世子, 你這一覺睡得可真久。”

  從青天白日睡到夜幕深深,晚上還睡得著嗎?

  裴郅坐在書案後的黃花梨木鏤雕飛鷹的椅子上,拐肘抵著扶手, 掀了掀眼皮子冷聲道:“你懂個屁。”

  齊商:“嗯??”哎哎哎,過分了吧,他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

  楚笏站在一邊跟關愛智障一樣地看著他, 齊商立馬精神抖擻, 梗著脖子對她翻了個白眼。

  裴郅手指微曲輕點了點,“看你這樣是吩咐的事有結果了?”

  聽他說起正事, 齊商和楚笏暫時把兩人之間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恩恩怨怨放到了一邊。

  “是, 屬下將查探出來的前因後果都整理出來了, 事隔多年, 雖不能保證內裏完全屬實, 但也八|九不離十。”

  他從衣襟裏掏出折疊好的一小摞紙, 抻展開呈到了書案上,“都在這兒。”

  裴郅輕嗯了聲,總共十來張, 他一一都細看了, 到了最後眉宇間深沉暗斂,眼中亦是滿含興味兒。

  伺候的婢女低眉研墨,他鋪展開空白的奏折,沉吟片刻,在筆架取了那支慣用的毛筆。

  算來算去,也是時候把這事兒了了,定王殿下剛剛兼管大理寺,氣焰八丈高,與他添點兒風霜雨雪才能配得上冬日這番盛景。

  蘸墨的筆尖落在紙上,鸞翔鳳翥,飛動舒展。

  齊商楚笏對視一眼,靜立兩邊不再出聲兒。

  晚風刺骨的寒,露出來的手險些凍僵,從小廚房端了粥來的青丹在外頭輕跺了跺腳,在爐子邊立了會兒驅寒才撩開簾子轉進裏間,將裝著碧梗粥的浮紋玉瓷碗放在床頭的矮櫃上。

  她見寧茴還懶在床上不動,眉頭輕皺著,一副毫無精氣神的樣子,半蹲在床前問道:“少夫人是不是不舒服?要不然、要不然……奴婢去請個女大夫過來瞧瞧?”

  寧茴搖搖頭,“不用不用。”

  “那用點兒粥?”青丹端著碗往她麵前送了送,“奴婢喂你。”

  她自己好手好腳的可不好叫人喂飯,撐著坐起身伸著雙手接了過來。屋裏暖和的很,就這麽坐著也不大覺得冷,寧茴靠在軟枕上小口小口地吃著粥。

  青苗端了她喜歡的酸脆蘿卜,往她身上瞥了瞥,又飛快地收了回來,餘光瞄著她脖頸間褻衣半掩的痕跡神色赧然。

  寧茴抿了一口,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莫名,“青苗,你怎麽了?”

  青苗忙回道:“沒有沒有,沒什麽。”

  青丹把人擠開,握著筷子給她夾了一塊蘿卜,“少夫人莫理她。”

  寧茴看著小跑出去的青苗,疑惑地應了聲。

  裴郅從外麵進來就看見燭光籠罩裏她半側著身子,手中的勺子半舀著粥。

  安靜和順的模樣。

  “裴郅?”寧茴雙唇輕碰著瓷勺,想起今日的那些事情表情有些不大自然。

  哎,她現在看見裴郅就想起那個愚蠢的好像個二傻子的自己。

  寧茴低低頭,把碗往遞向他,因為底氣不足聲音細弱得很,“要吃嗎?”

  裴郅在去書房前就用了一碗翡翠麵條,現在並不大餓,但見她雙手遞著還是坐在床沿邊接了過來。

  “下去吧。”他與青丹說道。

  青丹會意地屈膝,腳步輕快,帶著春桃轉眼就沒了影子。

  他就著她身上的被子把人半圈懷裏,舀了半勺熱粥送到了她櫻粉色的雙唇邊。寧茴遲疑了一下,還是吃了。

  他不說話,寧茴也不知道說啥。

  一個喂,一個就吃。

  寧茴沒什麽特別的感觸,倒是裴郅恍然覺得這種感覺其實還不錯,神色半鬆,微有愜意。

  待一碗見底了,他才頗有些遺憾地放下,柔聲問道:“要不要再用點兒?”

  “不要了。”

  她身上雖不大長肉,但每日吃得倒是挺多的,今日隻用了這麽一小碗,還是不大飽腹的粥水,更何況今日下午還……

  吃這麽點兒實在是不符合常理。

  裴郅摸了摸她的臉,拂過身側的長發,薄唇緊抿著,“是不是不舒服?”

  寧茴打了個哈欠,耷拉著頭,“好累啊。”這怎麽比她爬山挖樹都要累。

  裴郅移了移位置,指腹在她眼角輕拭了拭,叫青丹青苗取了漱口茶和帕子來。

  眼見著收拾妥當,幾人退了出去,他也褪了外衣進了被子。

  “後日晚間宮中年宴,莫要忘了。”

  寧茴枕在他手臂上,軟聲道:“後日?年宴?我怎麽沒聽說呢?”沒聽人提起過這一茬啊,宴群臣不是還有好幾天的嗎?

  裴郅親了親她的臉,呼吸間盡是她身上淺淺淡淡的香味兒,“皇家自己聚一聚,隻是陛下特意叫了我,順道再帶上個你。”

  寧茴:“能不去嗎?”雖然聽起來很有麵兒,但一想到望過去兩眼茫茫全是不認識的人,就覺得好麻煩。

  裴郅搖頭,“不行。”

  寧茴撇撇嘴沒再說話,皺著臉半躺著,時不時地動一下,她猶豫間還是揪了揪裴郅的衣襟,“裴郅。”

  她聲音又軟又低,裴郅撚開落在她脖頸間的長發,看著她的眼睛問道:“怎麽了?”

  寧茴手指在他衣襟邊兒上勾了勾,弱聲道:“我腰酸……”末了又添了句,“腿也有點兒不舒服。”

  她已經是條廢魚了,快來救救這條魚呀QAQ

  裴郅愣了愣,輕咳兩聲,手落在她腰間輕揉著,動作柔緩。

  雙唇附耳沉聲道:“抱歉。”頭一次幹這事兒,難免有些不知輕重。

  寧茴眨了眨眼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關係,都是為了崽崽。”這點兒小困難是攔不住她的。

  她歪歪頭,想著以後會有小團子叫她母親,笑了兩聲湊上去親了親他的下巴,“我們要努力!”

  裴郅:“……”什麽叫都是為了崽崽?什麽叫要努力?這明明是夫妻應有的正常生活??

  裴郅臉色幾經變換,最終隻剩下滿臉無奈,歎了口氣,聽到這些話完全笑不出來。

  …………………

  皇家年宴本不應有外人,但昭元帝偏愛寵臣,幾乎每年都要叫裴郅一起過來,陪著他喝酒說話,今年裴郅成了婚,這外人裏頭自然又多了一個寧茴。

  當天下午裴郅便帶著寧茴進了宮,他要在紫宸殿伴聖駕左右,便叫楚笏帶著寧茴去了裴貴妃的寢宮。

  她過去的時候,裴貴妃正在給五公主溫蘭試著司衣司送過來的新衣。

  裴貴妃見著她,輕拉了拉五公主的手,“還不叫人。”

  五公主溫蘭轉了轉圓溜溜的大眼睛,依著她的話脆生生開口道:“表嫂。”

  寧茴笑了笑,按理請安問好,又將一早準備的年禮送上。

  裴貴妃一向有些怕自家那個侄子,見著寧茴這個侄媳婦兒也有些訕訕,有一搭沒一搭胡亂扯著話。

  說到後頭實在是沒什麽話瞎扯了,幹脆就讓五公主陪著她。

  五公主還小,又被裴貴妃保護的很好,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玩著她的小木雕。

  直到將近酉時裴貴妃才再次出現在側殿,帶著她們一道先往皇後的寢宮去。

  皇後寢宮正殿裏聚了不少人,嬪妃公主湊在一起甚是熱鬧。

  上首主位並不見人,想來皇後還在後殿整理儀容。裴貴妃的位置在最前頭,寧茴牽著五公主跟在她身後。

  “五妹,你這牽的是誰?又換伺候的人了?我竟是沒見過的。”

  出聲兒的是坐在離皇後主座頗近的華服女子,細眉鳳眼,語氣溫和,不聽裏頭的意思,還真以為是個和順人。

  五公主皺了皺鼻子,反駁道:“四皇姐,你不要胡說八道,這是我表嫂。”她捏著手裏的小木馬,臉上也帶了些脾氣,“你以前明明見過的,睜眼說瞎話是要被打手板的。”

  五公主年紀雖小性子純澈,但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相反,她知道的還挺多。

  四公主溫惠被噎了一下,隱晦地瞪了她兩眼,“還不許我不記得嗎?”

  五公主又要反駁,寧茴輕捏著她的小手,抬起頭看向座上的四公主溫惠,笑眯眯道:“四公主年紀大了記性不好,理解理解。”

  五公主聞言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附和,“原來是這樣啊,溫蘭也理解了。”

  四公主:“……嗬嗬。”

  寧茴大大方方衝著她笑了笑,坐下不再說話。

  原主出入宮廷宴會挺多次,她與四公主不熟,但正如溫蘭所說她們確確實實是見過的。

  這位四公主是衛順妃幼女,定王一母同胞的妹妹,衛順妃葬身火海後,他們兄妹倆一個歸了宋靜妃,一個被抱在了皇後娘娘膝下養著,但並沒有記名作嫡女。

  定王會和裴郅不大對付,有一部分就得歸咎於四公主溫惠。

  四公主溫惠的駙馬全家都是被裴郅拉下馬的,本來也是個世族,被牽扯進了個大案子裏,直接被貶謫到了離京頗有一段距離的曲州,那叫一個淒慘。

  那個案子全權由裴郅負責,但裴郅這人吧一向不管誰誰誰,從來都不怕得罪人的,他隻聽昭元帝的,管他是駙馬還是皇孫,該往下拉還是得往下拉。

  四公主那是恨得他牙根兒癢癢。

  再有就是聽說原本四公主曾經很中意裴郅的……那張臉,想著要他當駙馬,後來不知道裴郅幹了啥,嚇得她每每看見人撒腿就跑,恨不得離個百八十丈遠,這事兒一度傳為笑談,就連沉迷於裴都無法自拔的原主都聽到過。

  當然了,這隻是傳言,是不是真的還需要向當事人證實一下。

  寧茴摸了摸自己的臉,晚上回去悄咪咪問兩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