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作者:藿香菇      更新:2022-05-09 16:44      字數:3251
  柳芳泗是被夜梅夜竹兩人半攙半扶架著走的, 那眼珠子裏的視線能把人戳穿了去, 寧茴可不管她, 她逛了這麽一趟消食也消得差不多了, 帶著青丹青苗便悠悠著回去宴席上。

  寧夫人身邊候著的丫頭柳枝忙給她倒了一杯溫熱的果酒, 她回了凳兒上, 端著杯子淺抿了兩口, 入口有點兒酸甜,酒味兒也不大重。

  寧夫人見她握著杯子不說話,問道:“味道如何?”

  寧茴又飲了一口, 低低回道:“比上次在宮宴上的味道還要好些。”

  “這都是樓夫人親自釀的,別處可尋不到。”寧夫人拎著帕子點了點她的臉,見她又給自己斟滿了杯, 道:“宴上稍飲些暖身也可, 平日裏可不能多用。”

  “青丹不給我酒的。”那丫頭管的可厲害了,她有些小委屈地往寧夫人身邊移了移, “這兩個月一丁點兒都不叫我沾。”上次想偷偷從裴郅的酒壺倒半杯嚐嚐是個什麽味道都叫她兩眼一瞪給截胡了。

  青丹聞言哭笑不得, “又是落湖又是生病的, 身子都還沒養透徹, 哪能沾得這些玩意兒。”

  寧茴也就是突然提到隨口這麽一說來著, 寧夫人卻是在她胳膊上輕拍了兩下, 嗔怪地瞧了她一眼,讚許般地與青丹道:“還是你穩妥的。”

  言說間更是要把她桌前的果酒撤了,寧茴忙摁了下來, 比了比手指頭, “就喝一點點……”酸酸甜甜的味道那麽好,這麽拿走也太可惜了。

  她又看向青丹,青丹回道:“用一點點兒還是可以的。”

  寧夫人在一旁瞧著,給她夾了一筷子熱菜,笑道:“那便成吧。”

  她們這兒說著話,那頭柳芳泗休息了半刻一瘸一拐地回來了,那樣子當真是唬了樓夫人一跳。

  柳芳泗在京都名聲墊底這可不是說說的,她的名字在這些夫人小姐們眼裏間接就等於“惹是生非”這四個字了,樓夫人一看見她就眼皮子直跳,忙上前了一步問道:“裴二夫人這是怎麽了?”

  柳芳泗坐在位置艱難地扯出一抹笑,她牙根兒癢癢得很,說話的時候幾乎是一個字兒接著一個字兒蹦出來的,“沒事兒,腳、腳崴了一下,不要緊,歇歇就好了。”

  樓夫人將信將疑,但見她並沒有作妖便也就沒再追問。

  柳芳泗隱晦地剜了寧茴一眼,寧茴抿著果酒,衝她笑笑,她氣得一跺腳,又是一陣疼。

  樓扇一直在廳中陪著各家夫人小姐聊天,倒是裴昕不見影子,寧茴叫青丹去往裴珍裴悅那兒問了兩句,才知道她借口不舒服到小間兒暫歇去了。

  一直臨近午宴結束寧茴才瞧見她出來,精致妝容都掩蓋不住麵上的憔悴。

  樓扇眼瞥著,手帕掩麵冷笑了一聲,轉頭便當她不存在和宋青清說起了閑話。

  寧茴一會兒抿上一口,竟是不知不覺喝完了一壺,寧夫人晃了晃玉白瓷壺,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真是沒個分寸!”

  寧茴自覺的沒有出聲兒,拎著帕子捂住嘴,眼瞅著她彎眸直笑。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寧夫人也拉了寧茴起來往外走,庭院裏聚了不少人,寧茴一眼便看見了和路陵候站在一處的裴郅,人群裏隻他二人周圍空了一圈兒,實在是顯眼得很。

  寧茴小兩步上去拉住他的手,叫了一聲裴郅。

  她的手暖和的像是個小火爐子,輕捏在掌心舒服得很,裴郅微微低了低頭,果酒的清甜味兒便爭先恐後地湧入鼻息,再見她麵色紅潤,眼神亦有些迷離,眉心微蹙了蹙。

  寧夫人也近前了來,“果酒多飲了也是醉人,回府去記得喝碗解酒湯,要不然緩過來頭就該疼了。”

  裴郅點頭應下方才與他二人告辭,牽著人出丞相府去。

  寧茴邊走邊轉身揮揮手,寧夫人笑著與身邊的路陵候道:“你今日一見,如何?”

  路陵候的人緣兒可比裴郅好太多了,宴上多的是人跟他一起喝酒,你一杯我兩杯的,現下已然有些上頭,樂嗬嗬地撫了撫胡須,“挺好挺好,我大侄女兒和我侄女婿一樣好。”

  寧夫人知道他這是喝高了,難得沒有像平日那樣板著臉說教一頓,在路陵候硬邦邦的胳膊上掐了一把,笑著和樓丞相夫婦多說了幾句話才相攜離開。

  隨著客人的離去,丞相府的喧囂散去,整個庭院都漸漸安寂了下來。樓扇親自送走了宋青清,剛踏入門來就被樓夫人叫住。

  這母女二人並肩走在花園裏,下人們遠遠地綴在後頭。

  樓夫人問道:“你今日是不是跟裴家的那個說了什麽?我瞧她後頭臉色怪怪的。”

  樓扇一向與自己母親親近,有話便說,聽她問起也不隱瞞,直言道:“就是隨便與她聊了兩句,大約是哪句刺了心,叫她不高興吧。母親,你管她做什麽?”

  樓夫人溫秀的眉眼隱含著不讚同,“我兒,你如今早早便與她交鋒可不是明智之舉,待入了府怕是不得安寧。”

  樓扇一笑,“母親,我如今便是不與她交鋒,入了府也是不得安寧的。”

  她扯下搭挽在腕臂間的粉紫色披帛,行走間荷袂翩躚,“左右結果都是一致的,何苦叫自己委屈,咱們丞相府雖比不得她國公府這樣的世家公門底蘊深厚,但除此之外再論其他卻也差不到哪裏去,怕什麽?”

  她這個女兒慣是個有主意的,樓夫人並不多勸,隻提點道:“定王中意她,你給她難堪,定王便給你難堪,男人什麽樣的,看看你大哥那個混賬就知道了,你啊到底還是莽撞了些。”

  樓扇哈哈笑了兩聲,“她裴昕哪來的臉去定王那兒告狀?”她說的每一個字那可都是實實在在的,沒得添油加醋汙蔑她。

  樓夫人歎氣,“扇兒……”

  樓扇收了笑,將自己的披帛給樓夫人搭上,挽著她的胳膊走青石小道上,看著掃聚在兩邊的雪放軟了聲音說道:“你就別擔心了,我是妻,她是妾,她得靠著定王過活,我可用不著死乞白賴地貼男人冷臉,該怎麽做女兒心裏有杆秤的,吃不了虧。”

  指望男人的那顆心還不如指望一頭豬呢,也就裴昕心心掛念了。

  她見樓夫人麵上憂色不減,又安慰道:“大哥是個混賬,大嫂如今不也過得好好的,妻就是妻,妾就是妾,更何況在皇家?隻要女兒不行大錯,一輩子都是定王妃,你親外孫才是王府的世子爺。”

  樓夫人聽她越說越不像話,斥道:“愈發不知羞了,這些話能這麽往外說的?”

  樓扇含笑,“這不是在母親跟前嘛?”

  這母女倆一言一語地說著裴昕,坐著馬車回府的寧茴與裴郅也提起了她。

  寧茴一挨著他就習慣性地往他身上靠,雙手環著他的腰,額頭抵著胸膛蹭了蹭,“那樓小姐說話好生厲害,裴昕在她麵前像個小螞蚱一樣。”

  裴郅對這些不大感興趣,他伸手托了托她的臉,“管她是小螞蚱還是小蛤|蟆,與我們有什麽幹係?”

  寧茴暈乎乎的,點點頭,“說的也是。”

  她說話間都帶著淡淡的酒味兒,裴郅湊近了些,附唇親了親,沉聲問道:“喝了多少?”

  寧茴睜大著眼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勾起鬥篷連著的兜帽蓋住自己大半個頭,“就一壺啊。”

  裴郅冷瞧著她,“真不得了。”

  寧茴:“……怎麽聽都不像是在誇我。”

  他揪了揪她的臉,“看來還沒醉,腦子還是清醒著的。”

  寧茴:“我本來就沒醉呀。”她隻是有點兒暈而已。

  裴郅盯著她輕笑了笑沒說話,寧茴兩隻手抓著兜帽毛絨絨的邊緣歪著頭也衝他笑。

  眸子漾著水光,暈紅的兩頰在兜帽下若隱若現,笑著活像是個二傻子,裴郅揚眉,指尖點著她額頭往後戳了戳。

  寧茴摸著自己的額頭,愣了片刻才撲進他懷裏賴著暈神,隔一會兒抬手摸摸他的臉,再一會兒又笑嘻嘻地湊上去親親。

  “裴郅你真好看……”

  被她折騰來折騰去的人眼角微勾,笑而不語。

  空間裏青青草原把小被子披在肩頭上當披風,扯了塊布綁在大腦袋上,撐著鋤頭很努力地朝著外頭翻了個白眼。

  待到寧茴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幾個時辰之後了,外麵的天早早便黑透了,她往雕花窗格那處瞧了會兒,頭又埋在被子裏緩了緩才慢悠悠地披了件外衣下榻倒了半杯茶。

  茶水是灌的,熱氣騰騰入不得口,她便撐著頭發呆。

  外間的青丹聽見聲響撩了簾子進來,“少夫人醒了,頭還暈嗎?”

  寧茴木楞楞地回道:“還好。”

  青丹叫青苗端熱水進來,自己轉頭去取了衣裳,“那便好,榕春下午時候來了一趟,老夫人叫你晚間過去呢。”

  寧茴啊了一聲,“又叫我過去做什麽,早上不是才說過話嗎?”

  青苗從銅盆裏新擰了熱帕子,說著探來的消息,“榕春說也叫了大小姐,估摸著是今天晚上就要給大小姐定下前程了。”

  熱帕子一搭在臉上,寧茴的精神瞬間好了些,她微是驚訝道:“這麽急的嗎,是不是太趕了?”

  青苗接話道:“再捱下些時候定王府那邊就該落話了,待那會兒可就由不得大小姐在兩條路裏頭挑揀了,這動作自然得快些,早一天可不就早了事嘛。”

  寧茴想想覺得也是,她站起身由著青丹給她套了兩層衣裳,“那我這便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