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作者:藿香菇      更新:2022-05-09 16:44      字數:3115
  她這樣直白又自然地應了, 倒是叫裴郅輕笑出了聲來。

  摟著人近了些, 眼中噙著點點笑意, “可真是難為你了。”為了點兒吃的, 也是真不容易。

  寧茴別過頭將手裏剩下的那點兒丟進嘴裏, “還好啦, 咱倆住一個圈的嘛, 也沒什麽難為不難為的。”

  裴郅眼角一抽,“住一個……圈?”

  寧茴繞著他腰間荷包上的墨藍色穗子,歪了歪頭, “對啊,豬圈啊。”豬豬住的地方不就是豬圈嘛?

  她彎著眸,話說的是誠懇非常。

  裴郅定然瞧了她一會兒, 輕掐著她的臉往邊上扯了扯, 冷笑一聲,“你是豬, 我可不是。”住一個圈也不是, 可別拐彎抹角地給他玩兒什麽共沉淪。

  寧茴一巴掌把他的手拍下來, 揉著自己可憐的小臉蛋不服氣道:“你不是豬是什麽?”

  裴郅伸出兩根手指抵住她的額頭, 懶散半靠在軟枕上, 盯著她水潤的眸子眯了眯眼, 似笑非笑,“自然是養豬的人啊。”

  “?!!”

  寧茴揪著他的荷包的手都抖了抖,坐直了身子有些氣惱地瞪著他, “誰要你養了, 我有錢!”

  她身家豐厚著呢,上次青丹拎出來的地契房契都裝了好大一個盒子,有房有山有地,她當個包租婆隨便收點兒租都不得了好不好!

  裴郅淡淡一笑,“山茶花……”

  寧茴嘴裏的話還沒說完,聽見這三個嚇得一個咕嚕又咽了回去,默了片刻,“……豬農,算你狠!”

  裴郅挑了挑眉,“還好,客氣了。”

  寧茴有些泄氣地扭轉過頭,裴郅這個人真是太陰險了,說不過她居然拿山茶花威脅她!

  裴郅單手支頤,看著她那有氣有火又沒地兒撒的樣子出奇地愉悅。

  飛燕塔上的鍾聲穿透簾子,疾風驟然從邊角掠過,衣袖上的淡墨花也曳曳揚揚起來。

  他俊秀的眉眼微微動了動,抿了抿唇,還是長臂一伸再次摟過來,修長的手指穿過後頸,扣著人親了親。

  寧茴愣了一下,入耳的聲音低低沉沉的,煞是好聽。

  “我幫夫人泄泄心裏的火氣吧。”

  密密地眼睫輕顫了兩下,他複又附了唇。

  馬車簷角上聚著雨水珠子,被西北邊來的風卷落在青石板上沒了影子,隻有微不可聞的丁點兒聲響。

  寧茴緊扣在車窗上的手叫夾雜著冷水氣的寒風刺的有些發疼,她不自覺地又收了回來環在了他的腰上。

  青丹青苗使勁兒地埋著頭,直到前邊兒響起了說話聲才漸漸端正了身子,放平了視線。

  裴郅:“這下心裏的火氣都散出來了吧?”

  寧茴有些懵,“??”

  裴郅:“不用謝我。”

  寧茴:“……”臭不要臉的!(#`皿)

  誰要謝你啊!

  因為這一出直到第二天早上寧茴都沒跟裴郅說過一句話,青青草原說得對,這個人真的好不要臉!

  離開平春的這日又是個好天,外頭暖融融的一片,連麻雀的叫聲都歡快得緊,寧茴站在屋簷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眼中泛了些淚意。

  一輛馬車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停下,裏頭的人掀開簾子衝著她叫了聲表姐。

  是韓意蘭。

  她今日穿著櫻草色的裙子,發上斜插著綠雪含芳簪,比起前幾次見著的沉穩又多添了幾分麗質。

  寧茴見她有些驚訝,“你怎麽來了?”

  韓意蘭將手裏裝著藥丸子的瓷瓶還有小漓提著的食盒遞給她身邊的青丹青苗,笑著回道:“聽說表姐要回京了特來送一送。”

  她指了指瓷瓶,“路上不好走,風大天冷,這是些退熱的藥丸子,備著用吧。”又指了指食盒,“這是我和母親做的一些適合帶在路上用的平春小食,都是些新巧的樣。”

  她想的周到,寧茴笑著道了謝,兩人又湊在一起說了些離別話,不過一會兒那頭齊商就在喊著啟程了。

  寧茴這才點了點頭與她告辭,拉著披風踩著下馬凳上了最前麵的馬車去。

  韓意蘭站在原地,麵帶著笑。

  寧茴從窗子裏探出半個頭,衝著她揮了揮手。

  韓意蘭也抬手招了招。

  從車頂上振翅躍飛的麻雀落在了街道對麵的圍牆上,抖了抖翅膀穿過橫斜的枝椏消失在遠方,她目光裏微含了光,隱掉那泛起的點點豔羨。

  平春之外又該是怎樣的光景?

  終有一天,她也是要去遠方天際走走看看的。

  要不然這一輩子便是真的白活了。

  “小姐?”

  韓意蘭轉頭,“走吧,回去了。”

  寧茴從荷包裏掏出那朵夜夜香,有些感歎,“今日一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了。”

  裴郅手搭在膝上看著那朵夜夜香,眉間淡淡,想起什麽突地輕嗤了一聲,“有點兒意思。”

  寧茴皺著眉頭看向他,“你說什麽?”

  裴郅往後靠了靠身子,“沒什麽,隻是突然想起了點兒事。”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兒。

  他撩了撩窗簾子,凝著外頭飛逝的長街瞧了瞧,卻是又開了口,“你那表妹你恐怕是見不著了。”

  寧茴抬眸回望,“啊?”

  裴郅丟下簾子,餘光掠過,“不過也不一定,如果她夠聰明又夠本事運氣又頂好的話。”也許又是另一番不同的光景了。

  好與壞,八二開吧,有點兒難。

  寧茴眨了眨眼睛,滿頭霧水,“你到底在說些什麽呀?”這都什麽跟什麽呀,沒頭沒尾的完全聽不懂。

  裴郅摸了摸她的頭,神色冷淡,“無事,左右與你我沒什麽關係。”

  ………………………………

  隊伍一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走了一半路程到達了閬陵地界,晚間直接歇在了城南門外的驛站裏。

  驛站雖然簡陋但比起馬車還是要舒服多了,寧茴無力地躺在床上,連翻身都不願多動個一兩下。

  裴郅沐浴後披著外衫站在窗口吹了會兒風,閬陵驛站靠近長河,從這兒望去還能望見船上明明滅滅的燈影,聽見隱約的槳聲。

  他很快就關上了窗,也沒有去床上,反而是坐在圓凳上慢悠悠地擦著寧茴從未見他用過的長劍。

  利刃映著燭光,冷意森森的。

  寧茴伸手擋了擋反過來的冷光,從被窩裏探出毛絨絨一頭亂毛的腦袋,問道:“裴郅,你在幹嘛呢?”

  裴郅抬起頭,麵上的陰冷還未來得及散盡,“許久未用,擦一擦上頭的灰。”

  寧茴下巴抵擱在交疊的手背輕哦了一聲,又多看了兩眼方才重新拉蓋著被子躺下。

  他握著帕子來回擦了許久才重新插回了劍鞘裏,抿了一口茶水,握劍起身慢踱兩步滅了豆大的燭火上床睡覺,那劍便放在了身側。

  寧茴很快就睡熟了去,倒是裴郅在黑暗中半闔著眼,直到將近卯時才睡了一個時辰。

  寧茴一早起來用了完熱騰騰香噴噴的雞湯麵,上頭撒了些綠油油的香荽和切細的小蔥,瞧著可是喜人。

  她吃了一口,眼睛彎成了月牙。

  裴郅看了她一眼,微笑了笑,將裝著小菜的碟子往她手邊移了移。

  他吃得快些,一完便握著劍下樓去了。

  寧茴也沒去找他,而是一溜煙兒地跑到後頭去看了兩眼自己的山茶花,見它們沒有因為路途顛簸而萎靡,精神樣貌比她要好上不少,這才將一顆提吊著的心咽回了肚子,慢悠悠地轉了回來。

  今日外頭烏雲一片連至遠方,暗沉地像是要壓下來一般,堵悶得慌。

  從閬陵到京都還約莫要走兩天,離京越近這天兒越冷,在路上愈久愈是難捱,早一天到京都早一天解脫,即便天氣不大好也仍要繼續前行,總歸除了一小段路外都是官道,也還好走。

  辰時一過隊伍便又整裝待發,寧茴在外頭站了會兒,跺了跺有些發僵的腳,再是不願在這外頭吹風了,帶著青丹青苗手捂著小暖爐飛快地上了馬車。

  她歪靠著身子,半掀簾子往外瞥了瞥,看著外頭來來往往的侍衛,麵上不由浮現出幾縷疑惑。

  雖然說裴郅手下的這些人平日裏從上到下也都是這麽一副不苟言笑的冷酷模樣,但今日她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同,總有種莫名的感覺。

  寧茴虛看著青丹往車內爐子加炭,摟著毯子靜默無聲。

  裴郅頂著冷風也進了裏來,他坐下叫了青丹青苗下去,“今日你們去後麵的那輛馬車,下去的時候叫楚笏上來。”

  青丹青苗飛快地抬了抬眼,忙應了是。她二人將內裏的東西碳爐子收拾好,又將路上可能需要的東西擺置了出來,這才相繼拎著裙擺出去。

  厚重的車簾子微晃了晃,不過須臾楚笏微瘦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門口。

  “世子,少夫人。”楚笏問過好後便不再說話,抵著長劍挺著脊背,微垂著視線坐的筆直筆直的。

  裴郅則是斜睥了寧茴一眼,劍一放,袍子一撩,半靠身子,幹脆地閉目養神去了。

  車內安靜的不行,甚至能聽見平緩有序的淺淺呼吸聲。

  寧茴左看看右看看,揪了揪自己散下來的頭發,一時之間茫然的很。

  這是要幹啥呢?

  莫名有點兒小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