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作者:藿香菇      更新:2022-05-09 16:44      字數:3430
  寧茴不會下圍棋, 盯著棋盤瞧了會兒就有些懵圈兒, 興致缺缺地別過頭。

  裴郅也覺得沒甚意思, 將手裏剛撚起來的棋子又丟回了棋簍裏。

  兩人又轉到了榻上繼續那本還沒看完的平春風俗小傳, 寧茴褪了外頭的披風和大袖衫, 扯了絨被搭蓋在兩人身上, 又抱了小手爐, 這才覺得暖和了不少。

  她聽著聽著不禁睡意朦朧,捂著嘴不停地打哈欠,眼中水波輕蕩。

  裴郅盯著她瞧了會兒, 從雕花窗格裏投進的陽光落在鋪著團花毯子的地板上,覆上一層斑駁的影子,他手握著書垂眸輕輕一笑。

  …………………………

  韓老夫人此行會碰釘子全然在韓意蘭的意料之中, 聽到小漓過來說起這事兒她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專心致誌地握著毛筆謄寫醫書。

  落日餘暉,殘陽滿地, 略微減緩了冬日的蕭瑟。

  小漓又出去玩兒了, 她擱下毛筆, 看著濟安堂的正門, 手握長劍穿著青衣長袍的人影逆著光, 平添了幾分暖意。

  這麽多天算了算去已然將近半月, 韓意蘭微眯了眯眼,直到今日方才看清楚那人的模樣。

  這不是……

  她愣了愣,突地站起身來。

  外頭人隻微微駐足了片刻, 很快又轉身離開, 韓意蘭猶豫躊躇間到底還是繞過小桌快步追了出去。

  她踏出門檻,叫陡然而來的冷風吹了個滿麵,抬手捋下臉頰邊揚起的長發,袖擺一擋隻來得及看見一個瘦高的背影躍然上了屋頂,不過一個轉眼間就不見了蹤跡。

  這人來得快,走得更快。

  韓意蘭站在行人早已散盡的青石長街上,輕扯了扯嘴角。

  小漓握著糖葫蘆從街頭那邊走過來,見她握著腰間裝著夜夜香的荷包一動不動,好奇問道:“小姐,你怎麽了?”

  韓意蘭猛然回神,紅唇微動,笑了笑,“沒什麽,裏頭待著有些悶,出來吹吹風罷了。”

  小漓哦了一聲,雖然不大相信卻也沒有追根究底,咬了一口糖葫蘆陪她在外頭站了會兒。

  因為這一出,韓意蘭也沒了什麽心思繼續坐診,在裏頭待了將近一刻鍾就又乘著馬車回了府去。她剛入了門,韓二夫人就急匆匆地往外來,頭上珠翠顫得厲害。

  韓二夫人拉住她,“你祖母是在你寧表姐那兒吃了氣,這一回來就在那府裏頭鬧呢,你快些去屋裏,莫叫人知道你從濟安堂回來了。”

  她那婆婆對家裏的女娃沒一個看得上眼放得上心的,就會衝著這些姑娘家泄火,也好在她是跟著大伯那頭住的,她家意蘭才沒日日跟著受氣。

  韓意蘭拍了拍她的手,無奈道:“你別急啊,她老人家又不是隻今天才鬧的。”這往些時候寧表姐沒來不也天天在宅子裏作天作地?早早得便習慣了。

  “這哪能一樣?”二十幾年的婆媳,韓二夫人比起自家女兒更了解那老太太,嘴角噙了幾分冷笑,“平日裏那算什麽事兒?今天她那老臉可都是叫人打腫了。”

  韓意蘭笑而不語,韓二夫人有些埋怨地瞪了她兩眼,“光顧著和你說話了,張夫人還在燕回樓等著我呢,我這便走了。”

  耽擱了好一會兒,韓二夫人怕人等急了,匆匆忙忙地出了府去。

  小漓湊到她旁邊揶揄道:“張夫人?是城東鹽商張家?對了,上回張公子還叫人送了一幅畫來呢,小姐你還記得嗎?”

  “不記得了。”韓意蘭斜斜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小漓知道她不喜歡聽這些,但難免還是多提了兩句,“一輩子的事兒呢,小姐自己還是要多注意些。”

  韓意蘭聞言腳步一頓,定定地看著她,話語幹脆,字字雪亮,“沒什麽注意不注意的,我不想嫁的誰也逼不得我,我想嫁的誰也攔不住我。”

  一生那麽長,她必然是要找個她喜歡的,也喜歡她的。

  寧缺毋濫,她一向不喜歡湊合這兩個字。

  小漓被她的話驚了一下,忙是左右看了看,“小姐,你小聲些。”這話叫人聽見可不得了!

  韓意蘭舉步踏上庭院石階,“我便是再說一遍也使得。”

  小漓暗含警告地瞪了瞪往這邊投來視線的丫頭,待她們都低下了頭才小跑著跟了上去。

  ………………………………

  一早起來天上便陰沉沉的厲害,一過辰時便下起了雨來,及至午時才堪堪停下。

  外頭冷得厲害,裴郅都不大想動,偏偏寧茴一心惦記著山茶花激動得很,連午睡都省了。

  坐在榻上拉著他袖子,一個勁兒地衝著他笑。

  盈盈眉眼,語軟聲甜的,盡是催促著快些往茶花園去。

  求人的時候也不知道走點兒心,笑兩下就想著叫人遂她意順她心了?想得挺美的呀。

  裴郅輕嗤一聲,從她手裏將自己的袖子扯了出來,指尖輕扣著邊角細密的暗花繡紋,暗幽幽的眸光往坐在榻上的人身上掠過。

  寧茴見他看過來,笑的愈發真誠了些,月牙似的眸子裏浸著淺光,明亮動人得很。

  裴郅微頓了頓,別過頭撇開視線,到底還是慢悠悠地站起了身來,隨手接過青苗遞來的披風套在身上,麵無表情,“走吧。”

  雨後的平春籠罩在一片煙水朦朧裏,和平日的豔陽清明相比又是另一幅景象。

  地上濕漉漉的,馬車穿過城區的石板路到了近郊泥地上,滾落出兩道明顯的轍痕。

  兩人方一下了馬車,李叔便迎了上來,俯身作揖,“世子安好,少夫人安好。”他側身讓出身後的路,“小姐還在後山忙,遂叫老奴來領了二位過去。”

  園中茶花上聚著水珠,反耀著細細碎碎的光斑,寧茴一路走一路瞧,心神盡數被吸引了去,本來挺長挺繞的路不知不覺間就這麽走過了。

  他們一行人過去的時候魏雲暖正半蹲在花叢修剪枝葉,裙擺濕了大半,長發也沾了雨水,她全然不在意的樣子,轉身衝著他們招了招手。

  她放下手中剪子,繞著手絹擦了擦手中沾上的露水,“來得早了些,你瞧,花還在土裏呢。”

  裴郅叫了手下侍衛過去收拾,魏雲暖也樂得清閑,隻囑咐了齊商兩句動作小心莫傷了根。

  寧茴在一邊看得手癢癢,控製不住也湊了上去。

  青青草原大概嗅到了十二萬的味道,時隔幾天總算是再次上線了,屏幕裏的熊貓懨懨地趴在水池邊,小耳朵都耷拉了下來。

  寧茴哇了一聲,“青青草原,你生病了?”

  青青草原撅了撅屁股,甕聲甕氣道:“沒有啊。”

  它隻是這幾天深受打擊有些承受不住,再加上思考人生耗費了太多的精力,稍微顯得憔悴了點兒而已。

  寧茴懷疑地看著它,“可是你看起來好像得了絕症的樣子,唔,真的不要緊嗎?”

  青青草原難過地別過頭,眼淚汪汪,“不要你管。”小壞蛋!

  寧茴:“……”

  熊貓的心思真難猜,算了,她還是挖花吧。

  寧茴蹲在地上握著小鋤頭一點兒一點兒地刨土,賣力得很。

  齊商本來準備一鋤頭就薅下去的,察覺到自家世子那唰唰過來的眼刀子舉到半空中又頓住了,默默地蹲下學著寧茴刨土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魏雲暖笑看著那處,“是明日一早走吧?”

  裴郅微微頷首,“約莫辰時。”

  “天寒地凍的,一路上小心些,代我向聖上和長公主問好吧。”

  裴郅應下,兩人便又沉默下來。

  寧茴的動作極快,齊商才刨了不到一半她就已經把花刨出來了,這挖上了頭吧,一時半刻停不下手,還自告奮勇地蹲旁邊幫齊商刨了幾鋤頭。

  齊商,“……少夫人,快、快停下你的鋤頭!”

  寧茴茫然望向他,“怎麽了?”

  齊商:“……沒、沒什麽。”你隻是成功地讓我再次引起了世子的注意。

  楚笏扛著鋤頭從他背後路過,嘲笑般地嘖了一聲。

  齊商翻了個白眼,萬分嫌棄地嘁了一聲。

  寧茴覺得這兩人特別好玩兒,難得在挖土的時候還能分出心神關注他們。

  齊商被她滿滿好奇的眼神看得有些尷尬,索性閉了嘴不理會楚笏,專心致誌地刨起了土。

  人挺多,挖完了齊商著手的這棵其他地方也用不著人了,寧茴在木桶邊洗淨了手,圍著白色山茶花喜滋滋。

  綠光閃閃的十二萬,真的好耀眼啊!

  隻不過……

  這十二萬的特征性太強了,要不惹人懷疑的放進空間草原還是有點兒難度的。想到這兒寧茴又有些發愁,低著頭琢磨起了正事。

  裴郅看著那花那人嗤笑了一聲,墨眉輕輕一挑。

  寧茴聞聲偏了偏頭,不懂他在笑什麽。

  她正要問呢,這個時候魏雲暖拎著小籃子過來,請他們去小院裏坐坐喝點兒熱茶暖暖身子。

  小院兒裏燒著爐子,進門不過片刻身上寒氣便散了大半。

  坐了一會兒便該走了,魏雲暖站在簷角叮鈴鈴作響的風鐸下目送著他們離開,暗紅色的裙擺風中曳曳,柔雅的笑意隱含著幾分悵然,旋即又隱去了。

  遠處暗雲靉靆,陰陰沉沉的,看著叫人難受。

  她回了屋裏半躺在藤椅上虛望著前方,久久沒有動作。

  …………………………

  左右不趕時間,馬車走得很慢,裴郅解了身上披風丟在角落裏,斜靠在軟枕上。

  他眉目清冷,眼角微微上揚。

  從齊州返回京都約莫需要五日,閬陵是個好地方,瑨園估計會在那處地段動手。

  他尋思著回程之事,思及瑨園和京中的那些對頭,眉間神色詭譎,眼中也甚是陰冷駭人。

  寧茴咬了口手中的綠豆糕,順手端著碟子給他,“要吃嗎?”

  裴郅搖了搖頭,待她把那碟子放下後將人攬了過來,捏了捏她的臉,“寧茴,你是豬嗎?”又在吃了。

  寧茴看了看手裏的糕點,雖然很不想承認,但……

  她咬了一口,“……是的,我是。”

  哎哎,她大概率是過不去豬這個坎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