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作者:
藿香菇 更新:2022-05-09 16:44 字數:3287
老舊的木門根本隔不斷院子裏頭的哀叫聲, 周圍的下人們頭埋得極低, 一個兩個的都恨不得將耳朵堵上, 也免得落在耳裏叫這一顆心上上落落的難捱。
顯國公倒真是惦記著晉侯手裏的好酒, 與對著問好的二兒子點頭示意後就帶著小廝安子舉步離開。
裴郅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小道的盡頭, 扭過頭來, “你來這兒做什麽的?”
裴都溫聲道:“今日無事, 隨便走走罷了,聽見這院子裏頭有些聲響正想著進去瞧瞧,未曾想撞上了父兄。難得這個時候父親和長兄還在府裏頭。”
“隨便走走?”裴郅從他身側離開帶起一陣涼風, “確實挺隨便的。”
裴都立在原地輕笑著搖了搖頭,看了眼緊閉的木門與葉梅道:“走吧,外頭有些冷, 還是屋子裏頭暖和。”
幾人相繼離去, 本就位置偏僻的小院兒在這初冬裏更顯蕭條淒冷,沒了幾位主子, 守門的小廝便在石階上隨意地尋了塊地兒坐下, 聽著裏頭的聲音脊背發寒, 嘴裏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熱氣來。
寧茴得了裴郅的首肯連被搬走的花花草草都暫時拋到了腦後, 一門心思地催促著青丹青苗還有其他幾個小的收拾東西盡早地準備往齊州去。
青苗一邊收拾衣物箱籠一邊說道:“少夫人怎麽那麽高興呢?你外家的那夥子人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 何必費了力氣過去一趟呢?”如今天寒, 往齊州一來一回稍慢些也得要個七八天呢。
寧茴幫著她遞拿東西還未說什麽,包著香料的青丹卻是笑道:“什麽好不好相與的?咱們又不住他們府上,還能摻和進什麽不成?”
她起手放好了瓷盒, “要奴婢來說啊, 少夫人你去看外家是假,想著出去走走才是真吧?以前未出閣的時候還能到處跑,得了空就往盛州祖宅去瞧老太爺老夫人,如今嫁了人到底不比從前了,是悶得慌。”
寧茴歪著頭一笑,附和道:“可不是悶得慌嗎,我身上都快長蘑菇了。”
裏間正說著話,將傳往齊州韓家二房的書信送出去的春桃走了進來,在珠簾子外頭探了探頭。
青苗蓋好箱籠蓋子,問道“探頭探腦的做甚?信送出去了?”
春桃掀著簾子進來,鼻尖兒凍得紅紅的,“送出去了送出去了。少夫人,奴婢路上碰上榕春姐姐了,老夫人叫你去福安院呢。”
她說話的速度有些快,“榕春姐姐說老夫人知道了昨日的事兒,在屋裏發脾氣,讓你快些過去。”
這話一說青丹忙從架子上去了綴絨披風來給寧茴披上,一行人腳下不停地往福安院去。
寧茴原本以為福安院那頭沒什麽人,沒想到裏頭滿滿當當地做了一屋子人,周姨娘張姨娘,裴昕裴珍裴悅和年紀不大卻也知事的裴雲裴朵也都在。
榕春親手給她打了簾子,隱晦給她使了個眼色,寧茴衝著她微微笑了笑這才進了裏去。
她給老夫人見了禮,裴昕等人也與她問了好。
老夫人坐在榻椅上,一直到她落座在凳上都沒有吱聲兒,雙眼閉著麵上也瞧不出是個什麽心思。
她這不說話寧茴想著應該是在等柳芳泗過來人到齊了再開口,果然等了一會兒柳芳泗便被夜梅夜竹半攙著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她昨日是實打實地過了好幾個時辰,現在還能利索地下地也真是了不起了。
柳芳泗半俯著身請安,老夫人這個時候總算是睜開眼睛,眼角皺紋堆疊。
也沒叫她坐,隻不鹹不淡道:“你倒是有本事,出了這樣的事情也能叫二郎悄無聲息地放下。”
柳芳泗麵上一怔,朱氏死了老夫人平日裏又是個不喜歡出院子的,她娘華陽長公主便隻教了她怎麽應對裴都這個丈夫,她當時也是懵得厲害,早就忘了福安院裏還有這麽一個太婆婆了。
她這怔愣的檔口裴老夫人又不客氣地開了口,“這麽瞧著老太婆做什麽?你這模樣還指望著我跟二郎一樣好好憐惜你?”
柳芳泗蹙著細眉開口辯解道:“祖母你誤會了,孫媳沒有……”
裴老夫人對柳芳泗的印象本來就不好,冷笑一聲道:“誤會什麽?老太婆是不管事兒了也不喜歡出去晃悠,但該知道的事兒你還指量著我耳聾眼瞎什麽都不曉得?”
老夫人說起話來慣是刻薄,想起一早起來榕春從外頭傳回來的那些瘋話這心裏頭的火氣是怎麽擋都擋不住,老國公掙下來的麵子裏子都叫這些不肖子孫們敗了個一幹二淨了!
一個兩個的存心看不得她好,要氣她早些駕鶴西去是不是??就不能讓她多享受個三年兩載的!
“自己是個什麽玩意兒,自己心裏頭沒數,不清楚?”
柳芳泗聽得委屈,滿含怨恨地看了寧茴一眼,“祖母說這些竟是把所有事都怪罪在我頭上了?分明是、是蓮姨娘的過錯,害苦了我。”
老夫人揮退了端著茶水的榕夏,冷聲道:“你這話也就拎出去騙一騙那些個腦子糊了漿子的男人,拿在我這兒說也不怕笑掉老太婆我剩下的牙。”
柳芳泗雙腿打著顫,身上痛心裏急,聲音裏便也就帶上了不少怨怒,“這話裏話外的,全是我的不是,我還能上趕毀了自己的名聲不成?”
老夫人一拍桌子,“你那名聲毀不毀難道還有什麽差別?”
柳芳泗本就腿疼的厲害,從自己院兒裏過來還動用了小轎,這方站了這麽一會兒身子就有些晃了,再老夫人這明裏暗裏來回嘲諷嫌棄便有些站不住了,身子一仰差點兒就倒了下去,也幸虧得小丫頭們眼睛尖動作快。
寧茴看見她那慘樣在心裏小小地幸災樂禍了一下,理了理袖子端坐在一旁看戲。
哪曉得老夫人見柳芳泗戰力不夠緊接著就轉向了她,“咱們顯國公府迎進來的媳婦兒真是一個比一個有本事,看看,個個都是不得了的。”
她這話是對著寧茴說的,猛地聽見寧茴還愣了一下,旋即笑的很是謙和,“祖母這話實在是謬讚了。”
她雖然也覺得自己不得了,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呢就誇她,多不好意思啊。
老夫人被噎了一下,提高了聲音,“我是在誇你?”
寧茴:“難道不是嗎?”
老夫人:“……你、你很好!”
寧茴:“真的嗎?”原來不是她自我感覺良好,別人也這麽認為的呀。
老夫人:“寧氏,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寧茴:“不啊,孫媳聽得懂您的話。”
老夫人抖了抖手:“你、你……”
老夫人雙唇囁嚅了兩下,心口堵著氣不上不下的,她幹脆眼不見心不煩扭過頭來不看她,一肚子炮火全對著柳芳泗開了。
“這事兒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你也別想著哭兩聲就這麽算了,華陽長公主府是什麽地方誰比你更清楚?辦一次宴出一次事兒,我顯國公府是生來和你華陽長公主府相克是吧?”
老夫人可不信她那套無辜的說辭,現在圈子各門各府裏坐鎮的夫人們也曾經都是走過那一段青春年歲的,誰還不知道誰肚子裏頭的那點兒花花腸子?不過都是前人玩兒剩下的手段罷了。
老套得連點創新都見不著的。
“老夫人歇歇火,氣大傷身。”這屋裏氣氛有些凝滯,周姨娘側著身柔聲安撫了兩句,卻沒想到老夫人冷瞪了她一眼,
“你還有心情在這兒勸我?出了這樣的事兒,全府都是京都圈子裏的笑柄,你連著你的兩個閨女個個都逃不脫這幹係。”
周姨娘臉一僵,倒是旁邊的張姨娘緊繃著的心微緩了緩,她沒女兒,自然沒這一層顧慮,可周姨娘不同,她膝下就兩個閨女,左盼右盼的,就指望著裴珍裴悅能有個好前程給她撐兩分麵子的。
就連裴珍裴悅瞧著柳芳泗和裴昕的臉色都不大好了。
老夫人剛才確實是被寧茴氣著了,不過現下緩了過來又忍不住對著她怒聲了,“我是怎麽交待你的,你一個當家夫人帶著人出去鬧出這樣的笑話醜事,你倒是坐得住,從昨日到今天,愣是沒指一個人來跟我把這事兒說道說道的?有你這麽辦事兒的?你還記得自己頭上頂的姓氏?”
寧茴抬了抬眼,點頭道:“孫媳記得的,孫媳原是寧姓,現如今又在前頭冠了個裴字。”
她這麽認真的回答直接叫老夫人卡殼了,原以為這寧氏隻是昏了點兒,現在看來這莫不是個傻子?
寧茴看著老夫人那氣愣愣的樣子心裏頭微歎了口氣,站起身從披風下頭探出手來接過了榕夏手裏的茶親自送到了老夫人手邊兒。
甜聲軟語地安慰她道:“祖母你也別生氣了,咱們家又不是頭一次發生這些糟心事兒,哪還有什麽麵子裏子的啊,你看前頭那些男人們,不早就是個笑話了嘛。你都在這府裏住這麽久了怎麽還沒習慣嗎?我這才嫁進來半年我都習慣了,習慣成自然嘛……”
她攤了攤手,曉得那叫一個單純不做作,“你看孫媳我多自然啊。”
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臉皮掉在地上眼都不眨,看呀,她多自然呀(*^▽^*)
老夫人抖了兩下,掐著手差點沒忍住把茶幾上的裝著熱茶的杯盞掃了下去。
“……你會不會說話?!!”不會說就給她閉嘴!
寧茴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會呀,我生下來就會啊啊啊哇哇哇咿咿呀呀的。”她母親曾說過她剛生下來的時候叫嚷地可大聲了。
老夫人:“……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