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作者:清歌一片      更新:2022-05-09 15:59      字數:2902
  善水見她不動,替她開了門,笑道:“往後你到了洛京,等我也回去了,有空咱們……”話說一半,忽然整個人一抖,後麵的話也吞了回去。

  門口堵著霍世鈞,現在他正靠在一邊。見門開了,朝善水略微抬了下下巴,算是打招呼。

  他在門外,她們在門裏,剛才說的話,必定都落入他耳了。

  藍珍珠突然見霍世鈞就立在自己跟前,畢竟是第一眼就相中的男人,卻落得個這樣的結局。雖然知道現在聖命已下萬難更改了,心中忽然卻很是不甘,又覺得委屈,看了善水一眼,道:“霍世子,她竟這樣騙我!你真的就一點兒都不喜歡我嗎?”

  霍世鈞掃了眼已經開始往後退的善水,看向藍珍珠,麵上忽然露出極其親和的笑,略微壓低了聲,道:“她先前跟你說的那些,其實並不假。現在在你麵前又改口,不過是為了我的臉麵。我就喜歡那一套。你要是樂意,我不妨再向皇上求個旨意,把你改配給我也行。”

  藍珍珠見他一本正經,說話時,臉又朝自己壓了下來,頓時毛骨悚然,急忙道:“不用,不用,現在很好!我走了!”話音剛落,人就已經出了房門,瞬間不見人影了。

  霍世鈞抬腳進去,把門砰地一關,方才麵上的笑立刻消失,盯著善水,朝她慢慢逼近。

  善水本就在後退了,見他朝自己來,知道不妙了,頭皮一陣發麻,啊地叫了一聲,轉身就跑,被他兩步趕上,像捉小雞似地一把拎住,提了就摁到床上去。

  善水見他目光陰森地盯著自己,一張臉越逼越近,慌忙辯解道:“這真的不能怪我!誰叫你那天轉身就走,二話不說把她丟給了我?我要是不這麽說,她能知難而退?況且我剛才不是幫你撇清了嗎?是你自己非要接了往裏套的,又不是我逼你!”

  霍世鈞一隻手捏住她下巴,曲起食指,指節輕佻地刮她幾下,皺眉半晌,忽然展顏一笑,道:“好像是不能全怪你……”

  善水用力點頭,覺他摁住自己肩膀的另隻手放鬆了些力道,急忙爬了起來滾下床榻,殷勤地替他脫了靴底沾滿外麵泥汙足有兩斤重的馬靴,討好道:“你今天騎了一個白天的馬,又找了藍珍珠這麽久,累了吧?你躺下,我幫你揉揉肩消消乏?”

  霍世鈞嗯了一聲,懶洋洋地翻身趴了下去。

  善水從前不大樂意伺候他這個。因為自己力氣不大,沒揉幾下,手腕子和胳膊就會發酸。今天卻不敢怠慢,跨坐到了他腰下,一下一下賣力地揉捏起來,手腕子酸了也不吱聲,隻盼著能讓他滿意了,趕緊把剛才那倒黴事給忘掉。

  她吭哧吭哧地從他肩背一直揉到腰下,胳膊累得像要斷了,這才停了下來,從他身上爬下來,甩著自己的手問道:“我捏得好不好?”

  “湊合吧……就那你力氣,搔癢還差不多……”

  他終於翻過身,評價了一句。

  善水忍住送他白眼的衝動,麵上堆出甜蜜的笑,道:“我以後經常練習,一定要讓你滿意。不早了,叫人送水進來,你洗洗睡了吧。”嘴裏說著,人已經下榻,趿了鞋要去叫人,被他伸手一拉,屁股便坐回榻上,身子歪到了他腹上。

  “不急……”

  霍世鈞坐了起來,低頭望著她仰在自己大腿上的一張臉,慢吞吞道,“柔兒,以前是孤陋寡聞,現在被你提醒,我才知道原來還有這麽多花樣。剛才聽到了什麽?皮鞭、捆綁、滴蠟燭?好像很有意思。我這個人呢,不怕名聲壞,就怕空擔了壞名聲。你說說,你喜歡我用哪樣對你?咱們一樣一樣來個遍。”

  善水哀求道:“世子爺,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這麽詆毀您。您大人大量,饒了我吧?這些我都受不起!”

  霍世鈞盯著她,麵無表情道:“沒有誠意!”

  “少衡……”

  “沒有誠意!”

  “夫君……”

  “沒有誠意!”

  善水一咬牙,忍住一身的雞皮疙瘩,學他平日叫自己的話:“心肝寶貝兒……”

  霍世鈞這才點頭道:“叫人送水吧。”

  善水如逢大赦,急忙從他腿上爬了起來,正要起身,忽然聽他在自己耳邊又道:“等下你跟我一起洗。”

  她“啊”了一聲,“我已經洗過了。”見他沉下了臉,目光裏透出威脅,立刻麻溜地改口,“知道了。”

  “嗯。”

  男人這才放開了她,唇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

  善水終於深刻認識到了說謊的嚴重後果。雖然她自認是善意的謊言,但人家不這麽看。弄得她像是被人捏住了辮子,先前說好的什麽他哄她一次,她再哄他一次,全都見了鬼了。實際情況是她哄他,接著還是她哄他,反正她哄著他就對了。麵對他越發沒品的各種要求,她要是稍微皺眉,他就拿皮鞭蠟燭說事,她隻能蔫了。所以接下來的這個鴛鴦澡,洗得自然順順當當,各種溫香軟玉,消魂無需多言。

  接下來的兩天,霍世鈞並未急著回鳳翔衛。這裏靠近靈藏山,風景不錯。他帶著善水四處閑逛。善水甚至有了一種兩人補渡蜜月的感覺。撇去他的劣根性,說老實話,這幾天過得還是挺輕鬆愜意的。

  到了第三天,他本來打算與她一起去登高的。但是出發前,從鳳翔衛送來了一個煞風景的消息,打斷了他們的這場蜜月旅行。

  噠坦再次興兵,瀚海王承宗領帥,打著為當年萬人坑雪恥複仇的旗號,十萬鐵蹄踏過涼山山脈,循了當年的舊路,再度進犯華州。

  這是半個月前的事了。華州駐兵不到萬眾,抵抗無力,連失城池,兵情告危。節度使章梓雄當年曾是霍世鈞麾下的戰將,向洛京發出火急告信的同時,把消息也傳到了興慶府。

  這趟原本悠閑的行程立刻被打斷,匆匆趕回鳳翔衛後,接連數天,霍世鈞早出晚歸,甚至夜不歸宿。整個鳳翔衛的防務立刻緊張起來,不時有士兵拔營調動的身影,戰爭的陰雲,仿佛慢慢籠罩到了這片剛剛從嚴冬中蘇醒過來的土地。

  半個月後,善水也知道了霍世鈞對於她的決定。他決定把她送回洛京。

  興慶府實在不是一個適合居住的好地方。即使在春天,風大的時候,從遙遠平原之上卷來的沙土也會滿天彌漫,甚至遮雲蔽日,遠遠望去,世界仿佛隻剩一片迷塵。但是她離開的那一天,天氣卻很好。空氣裏帶了這裏獨有的沙棗花清香,天空藍得像塊純淨的寶石,多看幾眼,人的靈魂仿佛就會被吸走,沉醉其中長久不醒。

  一切都很美,美得甚至讓善水忽然覺得有點不舍。

  但她不得不走,因那是霍世鈞的命令。

  他親自送她出了鳳翔衛,出了興慶府,一直入了盛州的境。那裏物阜民安,一派祥和。州吏聞訊,迎到官道相接的時候,兩邊田地裏正忙於春耕的農人紛紛直起了腰身,看著官道上的馬鳴車往,紛紛猜測到底是什麽大人物的到來,能驚動州官迎於此間,跪地叩拜。

  霍世鈞把接下來的行程交托給霍雲臣,回頭最後望了一眼善水所乘的馬車,掉轉馬頭疾馳而去。

  善水望著官道盡頭馬隊漸漸遠去,直到被卷出的漫天黃塵所遮掩,終於放下車簾,籲了口氣,心裏微微有些堵。

  她心裏堵,倒不是因為他現在隻字片語也沒留下給她便匆匆而去。其實該說的話,這一路行來的數天裏,他早就對她說過一遍又一遍。

  昨夜宿在驛站中時,大約覺察到她的抑鬱,他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聲調對她說:“柔兒,我告訴你,咱們先前立的那個約,是你贏了。我舍不得送你離開,隻是這時候你再留下,我更不放心,所以我讓雲臣送你回京。”

  大元朝曆了數百載,古老的戰士家族溺於榮華安逸,漸漸失了好戰的血性,將星凋零殆盡,從五年前胡耀宗戰死華州之後,朝廷裏可用的戰將便屈指可數。西北的興慶府一帶,此刻表麵依然平靜,又有歸服的當地部族作屏障,隻是隔了靈藏山脈,兩邊千百年來因了土地紛爭而致的仇恨與野心卻從未消亡過。現在北方戰爭觸發,他一旦領兵奔赴華州迎敵,西羌未必不會異動,興慶府自然也就不是安樂後土。所以送她回洛京,是現在的最好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