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作者:清歌一片      更新:2022-05-09 15:59      字數:2975
  這都什麽臭脾氣……

  善水盯他背影,憤憤罵了一句。

  其實嚴格論起來,這兩人的脾氣,那叫烏龜對王八,誰也別嫌誰。當然攤到當事人身上,自然就不這麽認為,覺得自己才是委屈的一方了。善水的性格,屬於那種有事放不到明天的類型,前世也就是因為這樣才過勞猝死。現在悠閑了這麽多年,終於遇到一件她覺得有意義的事,自然就一心撲在了上頭。所以現在雖曉得他惱了,也懶得理睬。當晚回房時,男人氣頭未消,沒再睬她。耳邊少了他的聒噪,善水反倒清心不少,一口氣縫好了兩件衣服,折疊得整整齊齊放好,這才上床去休息。當夜二人自然相安無事,一覺到了天亮。

  三四天晃眼便過。兩百件棉服終於趕做出來,被送到了軍營中去。且這幾日,軍資也已悉數到位,軍中正在發放,到處都是一派忙碌景象。

  藩台營主將營房裏,霍世鈞正與宋篤行等人議事。宋篤行匯報完了邊防守備以及軍資發放等情況後,又道:“前次嘩亂是有人暗中唆變,我查了出來,或驅逐,或降貶,統了下數,如今空出二十來個軍官職位。有百長、翼長、校尉,最高的銜職是奮武前鋒校。你看如何補充?”

  霍世鈞低頭看著手上的公文,頭也沒抬,隨口道:“這種事,你自己看著辦便是,不必事事問我。”

  宋篤行嗬嗬一笑,“世子,我確實有個想法,就是不知是否可行?”

  霍世鈞道:“說。”

  “咱們這武平軍,統共二十三個營,達數萬之眾。劉九德人雖走了,隻他在此經營多年,軍中仍有不少他的舊人,咱們這幾個月,雖已先後拔出了些人,隻一時也難盡數將所有人都揪出剜掉。恕我直言,世子威勢有餘,旁人卻以畏懼居多。最妥的方法,便是收攏人心,尤其是下級軍官與士兵的人心,一來,他們最易養成世子的親兵,二來,收了他們的心,日後便是有人再蓄謀不利,也掀不出大的風浪。世子妃那裏,不是送過來兩百件棉服嗎?除去有姓名的那些,餘下的我並未分發下去。前次嘩變之時,世子妃臨危不懼,風度親善,在士兵中頗得人心,實在是想要的人太多,發誰,旁人都不服。前幾天我提過,有人在比武爭奪,隻是亂哄哄一片,最後不了了之。我倒有個想法。如今天寒地凍,士兵操練不暢,不如就以世子妃的棉服為彩頭,咱們設一個擂台,以武奪衣,勝者獲取。一來,可以讓弟兄們活絡下筋骨,討個樂,二來,暗中察看,從中挑出有能之人擔當這些職務。加以培養,日後便是世子的親兵勇將……”

  宋篤行說著,見霍世鈞抬頭看了過來,略微皺眉,忙立刻又道:“我曉得世子用人唯才不計出身,所以才這樣大膽建議。當然,成或不成,全由世子來定。”

  霍世鈞現在露出這表情,倒不是宋篤行這主意不好。其實他也承認,宋篤行搞這些,還是挺有一套的,這建議,他沒理由不同意。隻是他現在最聽不得的,就是世子妃的那兩百件棉服了,簡直成了塊心病。為了這些東西,他和她之間的溫度,現在已經降得像外頭的冰雪,透心地涼……

  宋篤行等了片刻,見霍世鈞隻皺眉頭,半天不置一詞,一時也弄不清他的想法,試探地問了一聲:“世子?你看如何?”

  霍世鈞這才回神。“準了。”

  宋篤行喜形於色,想了下,又道:“世子,我還有一不情之請,若是不妥,還望世子勿怪。”

  霍世鈞道:“說!”

  “奮武前鋒校,職位重要,須有能之人擔當。我擬讓先始勝出之人再設擂台,勞動世子妃選一件她做的棉衣,繡上勇字作大彩頭。最後勝出之人獲取,若當用,便也由此人擔這校職。”

  霍世鈞沉吟片刻,壓下心中那種怪異之感,終於嗯了一聲。

  宋篤行笑道:“那好,我這就去準備。軍中弟兄們知道了,想必都會高興。”

  宋篤行的辦事能力,一向頗有水準,很快便製定出了章程。全藩台二十三個營,隻限職位在五十長之下的人參加。按照人頭數比例分配所獲棉服數,搭設擂台各自比武奪取。然後將這些勝出之人再集中起來,全軍設一大擂,爭奪世子妃親自縫製、象征最高榮譽的勇字棉服。

  沒到中午,這消息便已傳遍全軍,頓時歡聲四起,人人興高采烈,但凡稍微有點本事的,無不奔湧著去報名參賽,摩拳擦掌地等著擂台開始。

  此時此刻,藩台營裏,武平軍中,人人皆歡欣,卻獨獨有一人愀然不樂,不是那節度使霍大人還是誰?一想到自那日自己拂袖而去後,前幾夜她便都隻留個冷冰冰的後背給自己,有心想求和,卻又拉不下臉,且覺著這次自己若再不振夫綱,率先低頭了,往後再麵對她,便真永無出頭之日,這才堅持了這麽多天。隻是心中雖這樣想,偏偏胸口處那拳頭大的地方卻又如有貓抓不停,麵上還不能露出半分,委實有些辛苦。

  軍營生活枯燥,又是苦寒冬日,難得遇上這樣從未有過的娛事,人人都是翹首以待。擂台當日午後便紛紛擺了出來。霍世鈞被宋篤行等人陪同,隨意四處巡視,見處處熱火朝天,比武比得正如火如荼。台上之人見主將親近來看,更是抖擻精神,使出十二分的本事。霍世鈞巡完一大圈,確實見到了些身手不錯的人。

  冬日白晝短,二十三營還沒走遍,天色便擦黑了,軍士們卻正群情昂揚,不肯退散,霍世鈞便遂了眾人之意,令夥房將膳食就地分發,於擂台四角燃起鬆枝牛油火杖,繼續比武。

  霍世鈞巡至地未營,入了校場,人還未近擂台,迎麵便是一陣喝彩。千人聚在一起,呼喝聲幾乎震耳欲聾。外圍的士兵們見主將親臨,水泄不通中讓出了條道。擂台上此刻正有兩人在鬥。其中一個十八、九歲,身形魁健,方才圍觀之人發出喝彩,就是因他一拳下去,竟生生砸透擂台的厚實木板地,搗得木屑紛飛,力道驚人。那少年與對手過了幾招,霍世鈞便看了出來,此人果然拳力驚人,又生就一副異常魁梧的體格。不禁生出了些興趣,停駐觀看。

  宋篤行看出他似感興趣,便介紹開來,“世子,這人名叫崔載,我留意過他一些時候。是東北老林裏的山民,今年剛入的新兵。天生神力,據說十六歲時就曾獨自打死過林中遭遇的一隻熊瞎子。天辛營校場裏的那塊千鈞石,軍中無人能舉,他卻單臂挺過頂,力氣委實驚人。尋常拳腳落他身上,便似碰了鐵板。就是打山裏出來,人倔頭倔腦,有些不知規矩,因此還得罪過劉九德的一個親戚,以犯上被杖責。在我看來,倒也不是大事。璞玉也需雕琢,何況是人?”

  正說著,又是一陣喝彩聲爆出。擂台上,崔載已經將對手高高抓過頭頂,旋了一圈,怒吼一聲,拋下擂台,台下紛紛避讓,那人重重跌地,門牙崩斷,頭破血流,在眾人哄笑聲中捂著屁股暈頭轉向從地上爬了起來,一臉慚痛。

  “有誰不服,上來再戰!”

  崔載鐵塔般地立於台上,聲如洪鍾。

  他已一連敗了七八人。剛被拋下台的是個五十長,在地未營中素以勇猛著稱。連他也敗得這樣灰頭土臉,還有誰自不量力再去現眼?台下再無人敢應戰,崔載在眾人豔羨目光之中取走最後一件棉服,剛躍下擂台,立刻被豔羨崇拜的人群圍得裏三層外三層。

  當晚,綿延數裏的整個兵營中,角聲此起彼伏,火光點點,將近半夜,喧囂這才漸漸靜下。到了第三天,經過連番火熱擂台,爭奪最後那件勇字棉服的二人在無數目光注視之下,終於登上擂台。對擂的二人,一是崔載,一是康元。這二人,能力壓眾人站到最後競技,武藝自然屬個中佼佼。

  霍世鈞與一幹將領們坐於擂台對麵的主位親自觀賽。

  康元投軍多年,曆過大小幾十次的戰役,時有戰功,身手也非常人能及,若非屢屢因酒誤事,也不至於至今仍是個十長。且因前次嘩變,連十長這職位也丟了。今日萬眾矚目,連節度使也親臨,所以憋足一口氣,定要在眾人麵前挽回麵子,一上來就拚勁全力,拳腳虎虎生風。崔載更是初生牛犢,又豈會退讓?這兩人碰到一處,自然是實打實的近身肉搏,台下之人看得屏聲斂息,目不轉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