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作者:清歌一片      更新:2022-05-09 15:59      字數:2831
  豐州守備節度使張亮友此刻摟了小妾睡夢正香,忽然被一陣急促拍門聲驚醒,聽到竟是霍世鈞半夜到此,如今人已闖入,就在前堂等著,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他與劉九德同靠鍾家勢力起家,兩人雖談不上深交,從前卻也時有往來。劉九德突然倒台,又聽聞“意外”死於被押入京的路上,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意。那批軍資,他先前雖礙於霍世鈞的臉麵答應籌措借出,心中卻極其勉強。冥思之下,終於想出這樣一招,明借暗收,東西昨夜剛連夜被送入府庫封存。霍世鈞就算懷疑到他也無證據。且武平軍人數以萬計,遭遇這樣的提早寒流,再凍個幾天,必定生亂。霍世鈞他就算有三頭六臂,也變不出足夠的禦寒之物。到時候變亂一起,必定左支右絀。今日送出了密信之後,得意之下,又考慮為防萬一,打算明日一早便離開此地先避個幾天,讓對方找不著自己,他隻需在暗處等著看好戲就是。

  他盤算都妥當了,卻萬萬沒想到霍世鈞竟這麽快就到。在屋裏走了兩個來回,一時焦灼無計。床上的小妾等了半晌不見他回,起身趿鞋下地,打了嗬欠埋怨道:“什麽人這麽不識相,半夜都不讓人好好睡。說你不在就是……”

  張亮友被提醒,忙對外道:“就說我昨夜有急事出府了,不在!”

  “張大人!我漏夜來訪,你沒口熱茶就罷,連人都避而不見,這樣可不夠厚道!”

  門外忽然響起話聲,兩麵雕花格扇門已經被人桄榔一聲踹開,張亮友猛抬頭,見霍世鈞竟現身在門外,大步而入,徑自坐到一張椅上,神情自若。

  “啊——”

  那小妾還光著膀子酥胸半露,駭然見一陌生男人闖入,雙手掩胸尖叫出聲,鑽入被褥躲了起來。

  張亮友又驚又怒,壓下心頭之火,勉強道:“霍世子,連婦人內闈你都闖入,未免太無禮了!”

  霍世鈞笑道:“張大人豔福不淺,怪不得不願起身見我。你不來,我隻好進。我連趕兩個晝夜過來,是要告訴你一句話,豔福人人都願長享,隻是可惜啊,有些人未必有這命去長享。”

  張亮友畢竟曆過風浪,年紀也長,方才一時措手慌亂後,此時也冷靜下來,哼了聲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霍世鈞眉鬢結了白霜,此刻麵上的笑倏然隱去,神情便也如罩一層嚴霜,冷冷道:“把你半道接去的軍資給我吐出來,我立馬走人,你繼續抱你的女人。不吐,別說女人,明早的太陽你都別想再見!”

  張亮友勃然大怒,喝道:“霍世鈞!你太目中無人了!我知道你是個人物,隻我也不是個任人拿捏的……”

  他話未說完,忽然脖子一涼,一柄閃了寒光的匕首已經架到他脖頸,立時感到一陣刺破皮膚的痛,在身後小妾的連聲尖叫中,被逼一直後退,抵到了牆邊,這才停下。

  “霍世鈞,你敢動手?我可是朝廷委任的三品大吏!來人,快來人……”

  張亮友嘶聲大吼,脖頸牽動,覺到一股熱流順頸而下,急忙閉口。

  霍世鈞麵色陰涼,“張大人,這夜半三更的,何必驚醒你那些守衛?”

  張亮友心知附近巡夜守衛必定已經被他處置,又驚又俱,咬牙切齒。

  “你比劉九德如何?他是怎麽死的,你想必知道。你要是死了,你覺得你的主子會為你做主嗎?以你資曆,本就不足入我眼。你順了我,以後我不會動你,你繼續當你的逍遙大吏。你逆了我,我現在就一刀割斷你脖子,再放把火燒了你這府邸。半個月內,京中人人就會知道張大人你醉後貪杯死於失火。兩個月內,這裏的一切就都會換新主,包括你的這位美人……”

  張亮友覺到脖子一鬆,霍世鈞已經放開了他,噗一聲,沾了微血的匕首已被刺插在桌案之上。

  張亮友盯著泛出寒光的匕忍,兩腿微微打顫。

  霍世鈞手段狠辣,他早有耳聞。隻是直到這一刻,才真覺到此人的恐怖,完全不按常理行事。他最後的話,都是威脅,卻一字一句地直接重捶到他心底。

  他能混到今天,靠的不是寧死不屈。等勉強站直身子,摸了把脖子上的血痕,終於道:“我信你一次,但願你往後不會食言。”

  廉青押送軍資再次上路,霍世鈞自己帶了一隊輕騎疾返,終於在離去後的第四天深夜返回鳳翔衛,入城後徑直先去藩台營。

  宋篤行這幾日食宿都在營裏,等到他回了,知道事成,自然喜不自禁。匯報了這幾日營務之後,便主動將兩天前發生的嘩變上報,自請罪道:“世子走前,將世子妃托付於我。我非但沒護她周全,反倒要她挺身而出,方解了困局。我有負世子所托,慚愧不已……”

  霍世鈞擰眉,“到底怎麽回事?”

  宋篤行不敢隱瞞,便將那日情形一一道來,末了,也沒注意霍世鈞神色,隻由衷讚道:“世子妃不但膽色過人,深明大義,更有恤憫之心,宋某佩服至極。這幾日軍中的弟兄們都在議論。這幾日不出操,我白日經過一營房,聽裏頭仿似在打鬥,起哄聲一片的。進去了一問才知道,原來他們竟在比武,道勝出者才能得世子妃親手所製的棉衣……”

  霍世鈞一語不發,猛地起身,往外大步而去。

  兩日下來,十幾個人日夜趕工,已經縫製出了幾十件的冬衣。善水今日匆匆用了晚膳,抱了做一半的針黹活回房,挑亮了燈打算做完再歇。

  白筠收了手上衣服的最後一針,覺到有些腰酸,微微捶了幾下。抬頭見善水還在埋首引線,瞟了眼屋子裏擺著的漏計,見戌時末了。想起這兩日她天天趕工至深夜,忙道:“這麽晚了,歇了吧。何曾這麽吃力過,費眼睛不說,我怕你身子吃不消。”

  善水道:“就剩兩爿袖了,縫好今日便罷。”

  白筠道:“剩下的我拿去做吧。”

  善水抬頭,笑道:“你也不是鐵打的。我聽雨晴說,你這兩晚一直熬到三更,比我更辛苦……”話正說著,眼角風冷不丁瞥見門口那架屏風側仿似立了個人,再一看,竟是霍世鈞回來了。此刻兩隻眼睛正直直地盯著自己,映了燭火的光,看起來瑩瑩的,瞧著倒有些瘮人。

  善水被嚇一跳,手一抖,右手那針便紮在了左手拇指指心,皺眉嘶了一聲,早落入霍世鈞眼中,急忙過來。

  白筠和雨晴見他不知何時竟回了,自己幾個太過專注,竟連他打簾進來的聲音也沒聽到。忙收拾了手中的活,退了出去。

  “何時進屋也沒個聲息的,想要活活嚇死人嗎!”

  善水看他一眼,坐著沒動,嘴裏隻是嗔怪了一句。

  霍世鈞一下坐她身側,抓住她手展開,見剛才被針刺的拇指指心已經滲出一滴血,低頭便吸在了嘴裏。

  善水覺到他舌舔過自己指心,溫熱得很,又有些癢,臉微微一熱,急忙抽了出來,道:“我手髒。”

  “不髒!”

  霍世鈞簡短應了一句,忽然伸手將她抱坐到了自己腿上,低頭凝視著她。

  善水抬臉與他對視片刻,見他神情有些怪異,隻盯著自己,卻是一語不發,略微感到不安,扭了下身子,“你趕路想是累了,飯吃了沒?要是沒吃,我叫人給你備……”

  “柔兒,你好大的膽!”霍世鈞忽然打斷她話,開口道,“遇到這樣的事,你該做的,不是這樣逞強出來,而是找個地方躲起來保證安全!那些士兵都是粗男人,難保紅了眼睛不會亂來。你一個女子,萬一要是出事,該怎麽辦?”

  善水一怔。

  他口氣雖緩,隻盯著她的目光卻稍嫌嚴厲,便嘟了下嘴,撒嬌道:“我這不是沒出事嗎?再說,他們一定要見你,你又不在,我若再不出來代你吭幾聲,他們真鬧起來了,那才是大事!”

  “你一個女人,這樣拋頭露麵……”

  善水見他竟這麽不上道,還在念念叨叨,心裏略微著惱,看著他蹙眉道:“喂,你當時又不在!你要是在,我自然不會逞強出頭。你當我喜歡拋頭露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