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清歌一片      更新:2022-05-09 15:58      字數:2486
  善水起了身,召白筠雨晴還有綠錦進來,等他終於著裝完畢,頭發也整齊束回,命丫頭們先都出去,等屋裏隻剩他與自己兩人,這才低聲問道:“我曉得你下月初就要去興慶府了,要去多久?”

  霍世鈞漫不經心道:“少則一年,多就不定了。”

  善水躊躇片刻,終於又咬牙問道:“會不會帶我去?”

  他的眉頭略微挑了起來,用他那種叫人恨得牙癢癢的慣常口氣反詰道:“你說呢?”

  蹦出這三個字,他盯她一眼,轉身往外而去。

  世子並未打算帶新婚妻子一道過去。這在一早他夫妻二人去向王妃問安,王妃提起時,他親口說過的。當時的原話是這樣的:“興慶府西北苦寒,民風彪悍,又有外族覬覦在側,我怕她過去了不慣,要吃苦。這才留下了她。且有她在家中代我孝敬母親,兒子在外也放心。”

  字字句句,都是為新婚妻子考慮。十足的賢夫孝子。

  紅英與顧嬤嬤帶了一群丫頭闖入兩明軒,指揮著收拾了大半日。

  其實男人出遠門的行裝本並不複雜,大頭便是四季衣物。隻有了這兩位的指揮,也足夠半天的忙亂。二人早聽說興慶府那邊氣候不比洛京,冬日酷寒,用顧嬤嬤的話來說,落場雪都能埋掉一堵牆,生生把人凍成冰棍。所以除了輕薄料的棉、抬、紗燈裏外衣物,帶的更多全是禦寒的。貂皮、元狐皮、天馬皮、洋灰鼠皮、銀鼠皮,光各色裘衣裘帽便裝了五六隻的大樟木箱子。再三地查漏補缺,終於覺得差不多了,這才撒手。

  顧嬤嬤總覺得讓霍世鈞一人去那西北苦寒之地是樁天大的折磨,一想起來她就肉疼,拿眼睛看著善水,道:“世子這一去,少也要個一年半載,他疼你,這才把你留下。隻他身邊沒個照顧的人,終究是不成體統……”

  善水立刻道:“嬤嬤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進門這些天,見兩明軒裏連個伺候他起居的像樣丫頭也沒有,確實不成體統。嬤嬤覺得哪位合適,少衡自己也中意的的話,帶了過去便是。”

  顧嬤嬤滿意,眼睛掃過一圈屋裏立著的丫頭們,跳過那些伸長脖子眼睛發亮的,視線過去,終於落到了白筠身上,端詳片刻,露出中意的神色。

  白筠縮了下脖子,趕緊求救地看向善水。

  善水笑道:“嬤嬤,這丫頭雖是我娘家帶來的,隻向來笨手笨腳,我帶了她,不過是因了自小服侍我,生出了親近的緣故,怕是伺候不好少衡。嬤嬤還是另擇位妥當人的好。”

  紅英便接道:“王妃身邊的幾個大丫頭還算穩妥。采春問薇都好。反正還有幾日才動身,回去了慢慢選也不礙事。”

  顧嬤嬤唔了一聲,與紅英一道離去。

  善水接下來的這半天時間,基本就是對著屋子裏那幾個大箱子度過的。

  霍世鈞過幾天就要走,去西北長期駐紮,最少一年,多則幾年也不知道……

  她自然不願意跟他過去,更猜到他不願意帶她過去。早上之所以那樣問了一句,目的還是求證。等聽到他說不帶她去,立刻釋然。唯一的遺憾的就是他要跑了,歸期遙遠,但她生兒子的心思卻絕對沒有死。

  這兩天,她算了下日子,正好是排卵的高峰期。

  要是抓住了機會,運氣又足夠好的話,一發而中,等他一走,自己有孕,等他回來,兒子都能滿地亂跑了。就算生不出兒子,是個女兒,那也是件好事。她私心裏其實還更喜歡女兒。

  隻要有了兒子,她還擔心什麽?管他東南西北風怎麽吹,她過好自己世子妃、甚至王妃的好日子就行。

  善水立刻想到了她娘教的那個食補方子。還記得她當時說:到了壬子日,女婿便是沒那想法,你也定要與他同房,你燉了給女婿吃便是……

  文氏愛女心切,當日她歸寧回了王府,第二天她就打發家人給善水送來了這些補身子的藥材。

  兩明軒沒正經廚房,卻有個裝了風爐的茶水間。雨晴的娘是薛家的廚子,她自小也跟著練出了些廚藝,早去茶水間裏轉過,說等穩了下來,她便給姑娘做合口的小份飯菜——倒不是嫌棄王府大廚裏的菜色不好,而是大廚裏的菜色,口味都跟王妃走,偏於寡淡,善水覺得不是很合心意。

  善水再也未多加考慮什麽,立刻便決定了。叫了雨晴來,把文氏當日寫下的那張食補方子給她看。

  雨晴雖是個丫頭,隻薛家出來的丫頭,自然也能認字。看過一遍,立刻便點頭應了下來。於是到了天擦黑的時候,兩明軒的半個院子裏都飄出一股濃鬱的阿膠雞湯味。

  阿膠是上好的阿邑之膠,用阿井水桑柴火熬三晝夜,再用銀鍋金鏟,加了參芪歸芎橘桂甘草熬出的膠。雞是不到一斤的嫩烏雞,砂鍋裏又放當歸、桂圓、枸杞、陳皮,再加最後一味鎖陽雲木香,濃濃地熬,等熬好了,伸入湯勺一攪,異香撲鼻,連烏雞的骨都快化掉。

  善水嚐了一小口,味道還不錯,他應該不至於不肯喝,便用燜火一直溫著。

  現在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她隻等她丈夫回來。

  霍世鈞終於不負她的期盼,還是回來了,甚至比新婚頭幾日還要早了些,不過亥時初而已。隻是他並沒回房。善水聽林媽媽說他徑直去了書房。便用托盤捧了這鍾大補湯,親自往兩明軒的書房過去。

  數天之前的那個深夜,霍雲臣急尋霍世鈞,是因為得到個消息。鍾太師竟也知道了這封密信的存在,派人半路截擊,又遣親信秘入興慶府,意欲反策宋篤行等人,將劉九德解救。

  這事事關重大,霍世鈞謀劃許久,自然不容閃失,與一幹近衛兵分兩路。他親自接應信使,霍雲臣率人追擊秘使。五個晝夜,他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直到最後接到密信,馬不停蹄送往京師,這場他一手導演的大戲才算落幕,完全如他所願。至於去興慶府任節度使,本不在他的預料之內。皇帝似乎有他的考慮。皇帝既然這樣決定,他無可無不可。畢竟,這趟接下來的西北之行,於他自己來說,也不是完全沒有裨益。掌握一個甚至可以撼動大元半壁江山的藩鎮,培植忠誠於自己的力量。無論是誰,隻要此人有這個能力,他就一定不會拒絕。

  去期很緊。他必須盡快處理完手頭的各種事務交接。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對公文向來一目十行的他,現在卻有點心不在焉。

  他好像一直在想一早起身時,她問他的那句話:會不會帶她過去。

  他記得自己拒絕了她。確實,不帶她過去是正確的決定。但是最後看到她露出那種表情——她自然在努力壓抑著不讓這表情太過明顯,但她眼睛裏的那種釋然,卻完全泄露了她的心思。

  她根本就不想隨他一道過去。

  他又想起那夜她在最後時刻再次逆他鱗的舉動,忽然有些提不起勁的感覺。拋下了筆杆,正要起身回屋去,忽然聽見門被叩響,不等他回答,見她竟已推門而入,手上端了個托盤,朝自己笑著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