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下著雪，外麵的世界還是夏天，我不知道哪種氣候更能代表真實的世界，我隻是有些恍惚地看著在風雪中顫著的楊思思……漸漸，腦海裏就有了一幅畫麵：一個海濱小鎮，女主角騎著單車沿著海，汗水和下午的陽光一起灑在沒有邊際的柏油馬路上……

  很美！就像來自冬天和夏天碰撞之後的絢麗；又像被攪亂的色彩，如一個迷離的漩渦。

  而我，一瞬間，在雪中白了頭；一瞬間又在聒噪的夏天裏，活力無限。

  “米高，我突然想到一句話，你聽不聽？”

  “什麽話？”

  “你的酒館卻已經打烊，滿心歡喜的我凍死在長街上！”

  頂著一片片落下的雪，我有點木訥的看著楊思思……

  她卻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回到了我身邊，撿起被扔掉的空調被之後，又凍嗖嗖地鑽回到了車裏。

  她問我要手機，然後注意力便全部放在了剛剛我給她的那張照片上……她先是笑，然後又含著眼淚。

  我這才大概知道“你的酒館卻已經打烊，滿心歡喜的我凍死在長街上”是什麽意思。

  ……

  我也回到了車裏，然後坐在駕駛的位置，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她沒有反感我這麽做，反而比我更享受被煙霧繚繞出的，亦真亦幻的世界。

  這樣也好，就不必把彼此看得太清楚了。

  有些感情，看清楚了，才最傷感。

  打開車窗，我將抽了一半的煙，扔到了外麵，然後便啟動了車子。

  我對楊思思說道：“準備走了。”

  “雪還沒小。”

  “怕你感冒，在高原感冒能要命的……咱們得快點趕到香格裏拉市裏麵。”

  楊思思又從後排爬到了副駕駛的位置，她顧著自己的同時，也將空調被蓋在了我的腿上；這一刻，我的心裏比身體更有暖意！

  ……

  車子又往前開了20公裏路，天色也在這個時候開始轉黑。按照我現在一個小時隻能開30公裏的速度，從這些連成群的大山裏開出去，怎麽著也還得兩個小時；那時候，天肯定已經黑透了。

  比夜晚更讓我恐懼的，是剩餘的油量；油量表上很明確的寫著，隻夠再跑120公裏的路。

  我也不知道這120公裏，是以什麽路況為標準而計算出來的，如果是走山路的油耗，我們還有希望開出去，如果是平均油耗，那就絕對跑不出去。

  盡管心裏沒底，我也沒把這份恐懼表現給楊思思看。我一直告訴她，過了前麵一座山就能出去，最後她都聽麻木了，因為延綿不絕的山路，根本看不到盡頭。

  ……

  這麽強撐著開了一個小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雪倒是不下了，可油量的剩餘裏程，也隻剩下60公裏，我已經確定，這是根據平均油耗計算出來的結果，而開這樣的山路，最多也就隻能撐40公裏路。

  40公裏，真的夠撐到外麵嗎？

  帶著這樣的擔憂，我終於向許久沒有開口說話的楊思思問道：“你看看手機有信號了沒？”

  “沒有。”

  “你用的是電信？”

  “嗯。”

  “那你再看看我的，移動說不定已經有信號了。”

  楊思思又拿起我的手機看了看，還是搖了搖頭……

  空氣裏都是我的緊張和焦慮……我開始控製油門，不急加速，盡量讓車保持勻速行駛，以降低車子的油耗。

  忽然，車子燃油即將用盡的警報燈亮了，我的心，下意識緊了一下，楊思思也湊過來看了看，然後麵露絕望之色；她對我說道：“咱們今天是不是要死在山裏麵，出不去了？”

  “別胡說，每年這麽多從麗江開車去香格裏拉的，沒聽說過，誰因為車子沒油死在山裏麵了！”

  “鬼知道我們有沒有走錯路，這麽半天了，一輛車都沒有看見。”

  “不可能錯的……你知道在山裏鑿一條路出來，需要多大的成本嗎？……誰會無緣無故在這兒修一條走不通的路。”

  “那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啊，咱們三點不到，就已經進山裏了……現在都快八點半了，沒見過這麽讓人絕望的路……要不，咱們往回開吧，最起碼知道自己能回哪兒！”

  “回頭才真是死路一條……咱們再堅持一下，過了前麵那一座山，肯定能出去。”

  “我真的沒法再信你了，同樣的話，你已經說了第八遍！”

  我咂了咂嘴：“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開出去了……沒事兒，就算開不出去，路上也不可能一輛別的車都碰不上，隻要有車過，咱們就能出去。”

  “聽天由命吧。”

  說完，楊思思便很是泄氣地靠在了椅背上，不再說話。

  ……

  從一座山的背麵繞到前麵，我以為一切都會變得明朗起來，可是車燈能照到的地方，還是看不到盡頭的山路；看著已經見底的油量，我越來越心慌。

  終於，車子在一陣抖動之後，漸漸開始失去動力，我知道是沒油了……為了安全，我強撐著把車開到了一個相對開闊的地方，然後又下車看了看。

  夜裏的視線非常差，能看到的地方除了山，還是山。

  ……

  回到車裏，楊思思已經裹著空調被，縮到了車子的後排，我為了活下去，也和她一起擠在了後排。

  所謂活下去，並不是在誇大其詞；此時，車外麵的溫度已經降到了零下五度，我們沒有熱水，沒有食物，也沒有厚實的衣服，天知道能不能在這裏熬過一夜。

  楊思思緊緊地抱住了我，我則木訥地盯著車窗外麵看。

  外麵已經不下雪了，甚至還能看見星星，可是我卻不知道自己在哪裏……除了風聲，一切都安靜的可怕。

  “米高，我們會不會真的死在這裏……我太害怕了！”

  “不會的……你想想剛剛看到的那株高山杜鵑花……它每天都要被風吹雨打，咱們比它舒服多了，咱有車子，像個小房子……它都能活下去，為什麽咱們不能？”

  “它還不用吃飯睡覺呢，你行嗎？”

  我被楊思思給噎的無話可說……

  半晌，楊思思又輕聲在我耳邊說道：“其實，和你死在一起，我也沒那麽害怕……真的，但是你一定得抱緊我，我怕死了以後，咱倆走散了……”

  “你是個傻子嗎？哪有那麽容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