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空調吹出的暖風和座椅加熱，車子裏麵瞬間就開始變得清冷。我咬牙硬撐著；楊思思不死心，她解開安全帶，從兩個座椅的縫隙之間爬到了後排，然後在後備箱裏翻找著。

  她找到了一個抱枕，看上去挺不管用的，可在她拉開拉鏈的一刹那，發現裏麵竟然暗藏著一床空調被。

  楊思思先是得意的看著我，然後又招手對我說道：“你到後麵來，咱倆擠在一起，也夠蓋了。”

  “我沒事兒，你自己裹著吧。”

  “你現在連溫飽都保證不了，誰還會怕你思淫（）欲……快點兒過來。”

  楊思思把自己裹在裏麵的樣子，看上去就很暖和，這種暖和讓身處這個環境的我，無法拒絕，所以隻抵抗了一下，便也脫掉了鞋，然後從座椅的縫隙間，爬到了後排。

  我幾乎一下就鑽到了被子裏，然後和楊思思一起縮在靠車窗的角落裏，一起發抖。

  雪，漸漸將車窗覆蓋，也將我們的世界擠壓的越來越小；再後來，我們呼出的熱氣，變成了霧氣，完全覆蓋了車窗……於是，車外麵一個世界，車裏麵又是一個世界。

  楊思思又下意識將我抱緊了一些，然後抱怨著對我說道：“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的腳有點味兒？”

  “勞動人民的腳，有點味兒怎麽了？……我還懷疑是你的腳味兒呢！”

  “你看你這人，我又沒說嫌棄你，幹嘛就把髒水往我身上潑。”

  “在沒有被論證之前，咱倆都應該被懷疑。”

  楊思思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然後說道：“你想怎麽論證啊，要不給你聞聞？”

  雖說是一句開玩笑的話，但還是讓我恍惚了……我又想起了那個和葉芷一起被大雨困在高速公路上的場景……我們之間遠沒有我和楊思思這麽放的開；猶記得那天，我們都在各自的座位上坐著，她很焦慮，卻依舊在我麵前放不開，所以不願意和其他女人一樣，下車去解決想小解的需求。

  可能是我們相處的時間還不夠，也可能，我們之間就沒有那種相親相愛，也無所顧忌的氣場。

  ……

  恍惚中，楊思思又對我說道：“米高，我想尿尿……你能不能陪我一起下去，我一個人害怕！”

  “有什麽不敢的，你就躲在車旁邊，除非開了天眼，要不沒人能看見你。”

  “就是因為沒人才可怕……要是突然從山上躥下來一條狼怎麽辦？”

  “就你身上那幾斤肉，狼犯得著迫害你嗎……你快別叨叨了，裹著被子下去，既安全又保暖！”

  楊思思特別不滿的看了我一眼，然後從我身上拽走了被子……就在打開車門的那一瞬間，我才知道她說的不敢，並不是裝腔作勢，因為車子的外麵，真的是太空曠，也太冷了……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人一定會有恐懼，類似於被困深海的那一種感覺，你不知道哪裏有陽光，哪裏有溫度，也不知道自己會被困多久，這種感覺特別、特別孤立……

  ……

  片刻，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尿出來，反正就聽見她特別驚恐的對我說道：“米高，你不許把車子開走，我一個人在這個地方，肯定活不過一分鍾！”

  “我在後排坐著呢，能往哪兒開。”

  “我不信，你最喜歡耍我玩了！”

  “你有這說話的工夫，都已經尿完了。”

  “我害怕，尿不出來！”

  “真沒見過你這麽多事兒的人！”

  楊思思帶著哭腔回道：“這輩子，我風裏、雨裏，連雪裏都陪你走了，你就不能對我好點麽？”

  我的心像是被什麽給觸了一下，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但已經放輕了語氣對她說道：“那你想要我怎麽樣？”

  “把車門打開，然後把手伸出來。”

  我“籲”出一口氣，將車門打開，並將自己的右手給遞了過去。我知道，她需要的僅僅是我的手，而不是我的眼睛，所以我的目光一直都很君子的放在了車內的儀表盤上。

  拉住了我的手，她大概是尿出來了，但到底是怎樣一個情形，有多麽困難，我就實在是說不上來了。

  總之，她鬆開了我的手。

  就在我準備鬆口氣的時候，她又驚呼道：“米高，你快出來看，那是什麽花，開得好漂亮啊！”

  “你還來著大姨媽呢，別著涼了，趕緊進來。”

  “你快出來，快出來！……快點！”

  架不住她催促，我從車裏走了出來，我的第一個動作，便是替她掖緊了身上的被子，然後才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無與倫比的震撼，就像是在雷雨後看到絢麗的彩虹。

  不，甚至比這個要來得更震撼……

  此刻，一株高山杜鵑，正開在雪地裏，無比嬌豔……可是，我更驚歎它的生命力，在這樣一個高海拔且空氣稀薄的地方，它卻比什麽都有活力……

  這種活力，會消除人心中的孤立感，讓人覺得，就算這裏是荒山野嶺，也不是一個被徹底遺忘的地方。

  這是被痛苦和恐懼支配了半天之後，大自然送來的最好禮物。

  ……

  “米高，你快給我拍，我要跟這個花合照……如果我以後死了，你一定得幫我記住這一天，這一刻！”

  楊思思說不出的激動，以至於說話也沒了分寸……她就這麽扔掉了披在身上的被子，穿著短褲和短袖站在這株高山杜鵑的下麵……她比劃出剪刀手，覺得不完美，又將雙手叉在了腰間……

  我問自己，這個世界上，還會有這樣的機遇，有這樣一個女人，給我如此震撼的一幕嗎？

  不會了，一定不會有了……因為我一輩子也不想再走這樣一條沒有四季的路。

  ……

  風雪交加中，楊思思一邊顫抖，一邊笑著對我喊道：“米高，這是我見過最美的花……沒有之一……特別、特別、特別開心，是和你一起看的……不管以後，你是和陸佳結婚，還是繼續去愛葉芷……你都一定要記住，我在這株花下麵，看著你的眼神和說過的話……或者，你就做個笨蛋，和我過一輩子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