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從屋簷上滴落，又在我腳下碎裂，濕掉的不光是我的鞋和褲腳，還有手機屏幕……我擦了擦屏幕，不再蹲著，站起來的一瞬間又往東北的方向看了看。

  我的目光不可能穿過2000多公裏，但是我知道，在那個方向，有楊思思，和她所在的城市。

  這麽遠，她真的會來嗎？

  就算來了，舟車勞頓之後，還能把這種衝動的感覺延續下去嗎？

  於是，我選擇了冷靜對待，我在信息裏向她問道：“你不是說，最近要和你爸去一趟國外嗎？你來大理了，這事兒不辦了？”

  “我哪兒也不去了，我隻想去大理。”

  我背靠著牆，在昏暗的燈光下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然後對著淅瀝瀝的雨，一陣失神……

  沒過一會兒，狗又在我腳旁“嗚嗚”叫著，大概是還沒有吃飽。

  於是，我又將手上半隻沒有吃完的雞腿扔給了它，當它安靜了以後，世界也靜止了，我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時而均勻，時而急促。

  過了很久，我終於拿起手機，拍下了屋簷外正在下雨的世界；隨後，便將這張照片發給了楊思思，我告訴她：大理也在下雨，可能比上海下的更大。

  她問我：“你是不是不想我去？”

  “你想來就來吧……我隻是想告訴你，有些東西見了以後，可能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麽美好。”

  “你是個東西嗎？”

  “我沒有說我自己，我是說大理；你說你想來大理，不喜歡下著雨的上海，可是大理的雨，比上海還要大……你看不到，我可以告訴你。”

  “大理的雨是甜的，上海的雨是鹹的……就像一個人哭，傷心的時候，眼淚是鹹的，開心的時候，就是甜的。”

  稍稍過了一會兒，她又發來了一條信息：“你要聽懂了，我就去；你要是沒聽懂，或者懂了裝不懂，那就算了。”

  看著這條信息，我莫名想到了楊思思笑著哭的樣子，心裏也隨之湧起了一陣暖意，這陣暖意，就是我的動力，於是回道：“我懂。”

  “那好，現在還能訂到夜裏三點一刻飛大理的機票，你等著我吧。”

  “嗯，我去機場接你。”

  楊思思回複了一堆笑臉，而後我便不自覺在腦海裏，浮現出了她亂糟糟收拾著行李的樣子。

  我看了看時間，現在是夜裏12點半，我們大概需要6個小時，就能見麵；如果到那個時間點，雨停了，正好能在回古城的路上看見日出。

  ……

  趁著雨小了些，我撇下那隻已經對我有了依賴的流浪狗，獨自回到了與妮可合租的那個小院子，妮可還沒有睡，她正坐在書房裏算著酒吧的賬目。

  她沒有抬頭，一邊按著計算器，一邊向我問道：“怎麽這麽久才回來？”

  “剛剛下大雨了，在外麵躲了一會兒。”

  “那你幹嘛不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呀。”

  “這麽晚，也不知道你睡沒睡。”

  妮可終於抬起頭看了看我，然後笑道：“開酒吧的，有幾個能早睡！……你別在門口站著了，進來和你說點事情。”

  “有事兒明天再說吧，我想睡了。”

  “看把你給嚇的，不和你聊感情上的事情……”

  稍稍停了停，妮可又說道：“你們把酒吧交給我這麽長時間，也是時候給你們分紅了。”

  “有錢拿啊，那我願意忍一會兒再睡。”

  “死樣子！”

  妮可的罵聲中，我一邊笑，一邊往書房裏麵走去。

  ……

  我在妮可對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她又忙活了一會兒之後，終於如釋重負，並對我說道：“酒吧最近的生意不錯，這一個星期淨賺了一萬四千塊錢，平均一天兩千。”

  我向妮可豎了豎大拇指，然後回道：“真心不容易，白露自己經營女人花的時候，也賺不到這麽多！”

  “不一樣嘛，我自己就是唱歌的，比較擅長營造酒吧的氣氛，白露平常的社會交際比較多，難免會分心，但她也已經很不錯了，給我打下了特別好的基礎，要不然也不會有今天的成績！”

  我點了點頭，對於一個規模不算大的酒吧，每天能淨賺兩千，實際上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妮可又對我說道：“之前和葉芷一起吃飯的時候，我把她的那份給結算了，一共給了她二十萬九千塊……你這邊有十六萬四，曹學八萬多點，我自己拿了二十三萬……這就是咱們這個酒吧一年零九個月的全部成績了！”

  我在心裏算了一下，然後回道：“等於小兩年時間賺了60多萬……對於這個規模的酒吧來說，挺不錯了。”

  妮可點頭笑了笑。

  我又說道：“但是對於你個人，還是有點太少了……我們都有其他的事情做，你卻把精力全部花在了這個酒吧上，其實按照你的條件，就算隻在酒吧唱唱歌，多跑幾個場子，這麽長時間下來，也能賺個二三十萬了！”

  “不一樣，那是給別人打工，這卻是自己的一份事業，而且酒吧的生意會越來越好，隻要我堅持下去，以後不會少賺的！”

  “話是這麽說，但我還是想談談自己的看法……九隆居那個分店，咱們是做虧了，但是分店一定還得再做，因為股東太多，隻靠這個店，你壓力太大，得到的也太少……所以，咱們是不是可以考慮再到麗江做一個分店？……錢的話，你象征性出一點就行，大頭我們來出，股份比例還按照現有的來，你依然是最大的股東。”

  “我太占便宜了！”

  我當即否定了妮可的想法：“這不是占便宜，對於我們來說，有你這樣一個合夥人，才是最大的幸運……你想想，現在親兄弟之間合作做生意，都不可靠，最後鬧掰的比比皆是……但是你卻能替我們把酒吧經營的這麽好，而且實實在在拿到了分紅，這真的太難得了！你真正的價值，不在於你投了多少錢，而是你的經營能力，這才是最寶貴的資源……所以，我第一個支持你做最大的股東！”

  妮可笑了笑，回道：“如果其他人都同意你的觀點，那我就繼續擔起這份重任。”

  “好啊，我明天就去找曹學聊聊，另外……”

  我點上了一支煙，吸了一口之後，又低聲說道：“另外，我建議對酒吧做一個估值，然後把葉芷的股份算成現金還給她，讓她從這個酒吧退出。”

  妮可很不可思議的看著我，然後問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啊？”

  “第一，股東太多了；第二，她也不在乎這麽一點分紅；第三，我不想和她有這樣的牽連……如果她不退，我就退。”

  “你不至於吧？”

  “至於，這事兒我早前就已經想和你溝通了……我希望你能支持我的想法。”

  妮可注視著我，半晌才回道：“拋開你們之間的個人恩怨不說，這個事情也幹的有點不厚道……這個酒吧，當初就是人葉芷買下來的，本來她是最大的股東，中間又無償轉了幾個點給我，讓我成了最大的股東，現在賺錢了，抬手就把人趕走，是不是太沒有人情味兒了？”

  “你別說了，這就是我的決定。”

  “非要讓我們做這樣的選擇嗎？”

  “如果她不同意退股，那我退……這就是一道二選一的單選題。”

  妮可歎息，半晌回道：“我肯定想留你，但你得自己和她說，這樣的事情，我真心幹不出來……我一直拿她當朋友的，也特別感恩，是她當初買下了女人花酒吧，我才有機會去選擇改變自己的人生。”

  “好，我找個機會和她說……在去麗江開分店之前，一定要把這個事情搞定。”

  “你去做吧，反正這事兒，我一句話都不會去說的，感覺有點太傷人……是，她是不在意這麽一點分紅，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她當初為什麽會買下這個酒吧？”

  “沒有意義的事情，我不會去想。”

  “男人絕情起來，真可怕！”

  “這是絕情嗎？”

  妮可有點不高興，她轉移了話題說道：“不想和你說這個了，你自己的想法你自己去執行……說吧，這個分紅是給你打到卡上，還是微信轉給你？”

  “微信吧，微信上沒錢了。”

  跟妮可聊完分紅的事情，我便回房間躺在了床上，想睡會兒，然後再去機場接楊思思，可是卻莫名其妙的失眠了。

  輾轉了一會兒，就已經是清晨的五點鍾，趕緊洗了一把臉，便開著魚頭送回來的吉姆尼去往了機場。

  大理的機場實在是太小了，所以我又碰到了熟人。

  在我將車子停好之後，便看見葉芷從一輛奔馳商務車上走了下來，她的助理幫她拿著行李箱，她自己則站在原地，目不斜視。

  我發誓，雖然我知道她是今天回上海，但我絕對沒有刻意想來見她，更沒有想到，她會走這麽早；而這個機場真是神奇……這是我印象中，第一次來接楊思思，卻遇見了不要我送，卻經常讓我來接她的葉芷；而楊思思則完全相反，她總是喜歡讓我送她，卻不讓我接機。

  可此刻，全部反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