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盡頭的國道上，各種燈光縱橫交錯，我和陸佳可歌可泣的青春，就在這些閃動的燈光裏，一點點消失……我不禁自問：現在的我們到底還剩下一點什麽呢？

  回憶，隻有回憶是不可能消失的……而當這些回憶湧上心頭，我突然又開始變得痛恨因果關係，更讓我痛恨的是，麵對著由因帶來的結果，我卻很無力，也很被動。

  一直以來，我都很努力的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待身邊的一切，又因此想了很多，可是在我的視角之外，還是發生了那麽多與我有關的事情，我掌控不住，可是因此帶來的後果，我卻承受了一半，甚至更多。

  坐在封閉的車子裏，我忽然丟掉了安全感，我一邊心慌，一邊感受著來自陸佳的痛苦。

  ……

  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終於開口對陸佳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原本以為離開了上海這座城市，我就自由了，沒有負擔了……但不是這樣，最後該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一樣也沒能躲過去……現在的我，就像是一條會遊泳的魚，生活在大海裏麵，大海和魚，聽上去是魚水之歡……可是，我永遠也不知道，無邊無際的大海裏，什麽時候會出現吃魚的魚，哪裏有激流，哪裏又有暗礁……你體會過那種感覺嗎？……特別恐慌，特別無助，這種感覺，讓我懼怕一切未知的東西……”

  陸佳用手擦掉了眼淚，繼而低聲回道：“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這當然不是你想要的答案，我隻是在表達我自己……就像你表達你的心情一樣，可能是因為我們一直都活得很壓抑吧……”

  “我們之間真的再也找不到一個出口了嗎？……”

  我看著陸佳，然後回道：“就算有出口，你能保證出口之後，就不會再有生活的陷阱了嗎？”

  “你為什麽這麽悲觀？”

  “如果你不悲觀，當時為什麽要聽汪蕾的話，做出了分手的選擇……這很難自圓其說吧。”

  “我從來都沒有逃避過去的責任，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哪怕在你麵前很沒有自尊，我也在一次次暗示你，靠近你……反觀你呢……”

  陸佳麵露絕望之色，沉默了很久之後，才又低聲說道：“不怪你，是我沒有正視我們的現狀……歸根結底，就是不愛了，如果你還愛我，我什麽都不用說，隻要站在你麵前，你就會不顧一切的抱住我；你現在不愛了，就算我卑微到塵土裏麵，你也會有一萬個理由，來質疑我……我真的很難過，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能力再去改變什麽了！……”

  稍稍停了停，她又說道：“曾經，我以為我們之間最大的問題，就是因為有了葉芷的出現……所以，在她從你的世界裏離開以後，我以為我們之間再也沒有障礙了，我又鼓起勇氣回到你的身邊，但結果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你可以用一輩子去等她，卻不允許我在你的世界裏犯一次錯誤……可曾經，我卻用自己最美好的青春陪了你三年，整整三年呀！……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可悲的事情嗎？……不，事情都是人做出來的，所以真正可悲的，是我！”

  “你到底要我怎麽做，才會開心……我也想開心一點的活著，可是誰又能讓我開心？”

  “是，我怎麽做，你都不會開心……我也該醒醒了，我不想再做你的負擔……明天陪你爸做完手術，我就徹底從你的世界裏消失，有些東西，就算是勉強得到了，也是卑微的……我卑微夠了！”

  陸佳雙手掩麵，極其痛苦……

  我不禁又想起了那個在出租屋的夜晚，當時我的心情，大概就和她現在一樣……所以，她帶給我的痛，我現在又原封不動的還給了她，但我不知道，是誰將我們之間的愛情變成了一場戰爭，結果沒有輸贏，隻有遍體鱗傷。

  陸佳沒有再說話，我將手中的煙吸完了之後，便又啟動了車子，往下關的方向駛去……

  跑了這麽遠，陸佳隻是買了一袋荔枝。一年了，她還是沒有變，喜歡吃荔枝！

  ……

  將陸佳送回到三寶的客棧後，我便回了自己在山水間的住處……難得陳進回來的比我早，他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屋子裏沒有女人的味道，他不僅回來的早，而且還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的。

  我將公文包扔在了茶幾上，然後向他問道：“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

  “你爸不是明天做手術嘛，說好了去醫院搭把手，這事兒我記著呢。”

  “難得！”

  我一邊說，一邊從煙盒裏摸出一支煙點上，可是心卻一直沒有能靜下來……剛剛，我在陸佳麵前偽裝的冷血無情，可心裏卻很不好受，我會想起我們之間的一些過往……我問自己，為什麽有能力實現曾經夢寐以求的生活後，心卻一點也回不去了？

  我又問自己，如果忘掉一切，和陸佳重新開始，我們結婚，會不會就沒有現在這麽多的痛苦？

  很難說，但最起碼自己的父母能因此安定下來，我的心也能安定下來，而陸佳是一個能居家過好日子的女人，家裏有她打點著，我不需要太操心，便能把精力全部放在事業上……事業有成之後，便要孩子……從此，真正把一個家庭肩負在身上，而現在這些困擾著我的痛苦，到那個時候，大概自然而然也就淡忘了……

  我已經快三十歲了，不就該往這個方向去努力嗎？

  可是吃飯時，簡子涵對我說的話，同樣很有分量……我該等下去，至少不能做那個先將葉芷遺忘的人，我應該比任何人都更相信她還活著……如果她還活著，我們也可以結婚，她為我生孩子……

  不管是陸佳還是葉芷，結果都是一樣的……區別是，一個近在眼前，一個虛無縹緲。

  是的，即便是曾經和葉芷在一起時，我也無法假想出，我們共建家庭，共同培養孩子的畫麵……而現在的我，到底還有多少時間去等待……等待那一個虛無縹緲，卻又無比美好的夢？

  ……

  在我想著這些的時候，陳進又對我說道：“米高，等叔叔出院後，你也別給他和阿姨租房子了，就住在咱買的那套商鋪裏麵，曹小北之前已經裝修過，就缺一點家電，明天我去下關買一套，再買一個空氣淨化器，除除裝修的味兒，這就齊活了，肯定比在外麵租房子舒服。”

  “不太合適吧。”

  “別說見外的話，房子雖然是咱倆名下，但咱倆這感情，就沒必要分你我了……而且讓叔叔、阿姨住在咱自己的房子裏麵，心裏也踏實，是不是？”

  “謝了。”

  陳進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千萬別和我說謝這個字，沒有你，就沒有哥們兒的今天……早點休息吧，明天得早起，咱們一塊兒送咱爸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