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思思似乎並不執著於從我這裏得到是不是真的想她的答案，她在我的沉默中，鬆開了我，然後看著我微笑……黃昏下，最惹眼的是她臉上的小酒窩，有點迷人，也有點可愛。

  我咳了一下，借此掩飾著自己的心情。

  楊思思這才不樂意了，她又板著臉對我說道：“你可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就不能給我一個驚喜的表情嗎？”

  我不言語，並將目光轉移到了從我們腳下流過的那條人造小溪上，小溪裏有金魚，它們兩三條聚在一起，正在覓食，轉眼，尾巴一掃，又遊到了楊思思被燈光映出來的身影下，然後與她的影子重疊了……這種安靜中又有靈動的意境，真是說不出來的美好，至少我覺得很舒服。

  楊思思卻急了，她兩隻手分別捏住我兩邊的腮幫子，往外撕，非要在我臉上弄出點笑容來……忽然，她又放棄了，繼而麵露失落之色，說道：“明知道有些事情改變不了，我幹嘛還要強人所難呐！”

  稍稍停了停，她又說道：“……可是，在見麵之前，我真的以為你會有驚喜的感覺，畢竟分開這麽久了……我這人總是這樣，老喜歡拿自己的心情去對比你……但我們壓根就不一樣！”

  “沒有的事兒，剛剛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經在琢磨，待會兒要帶你去哪兒好好吃一頓了……你廋了！”

  淚水在楊思思的眼圈裏打著轉，想必，在國外的這段時間，她是真的過得不太好……這也正常，她自己本來就是一個大小姐脾氣，可現在卻要去安慰別人，遷就別人，並且在這個過程中，還要去接受自己已經從天上掉落到人間的事實，這確實是挺難受的……

  她哽咽著對我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變瘦，但那個環境真的特別壓抑，每天都是死氣沉沉，沒有人說話，尤其是我爸……就這段時間，他長了好多白頭發……我特別、特別心疼，可卻不知道能為他做些什麽，他好像真的垮了，隻要是跟事業有關的事情，他一句都不說……他自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那誰還敢勸他去想東山再起的事情呢？”

  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問道：“你很在乎以前那個能做千金小姐的生活嗎？”

  楊思思看著我，麵露迷茫之色，她回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乎的到底是什麽……要說物質上，也沒有因為失去而感到太痛苦……你看，你送給我的這雙鞋，我都已經穿了很久了，我一樣覺得很滿足……”

  “那就好……”

  不想，楊思思又說道：“可是，當我拖著行李箱，看著萬家燈火，想找個地方休息的時候，發現自己根本已經住不起五星酒店的時候，心裏還是會感到失落……失落也是痛苦的一種吧？”

  我一聲輕歎，然後回道：“你就是活得太真實了，所以也會比別人更矛盾……”

  “沒關係呀……看見你，我就很開心；想起你待會兒會帶我去吃好吃的，就更開心！”

  楊思思又笑，好像就這個瞬間，已經把那些不開心的事情都統統扔到了九霄雲外……以前，我管這叫沒心沒肺，現在卻有些心疼，我怕她是在故作堅強，更怕她是做給我看的，想借此來鼓勵我走出生活的陰影。

  ……

  這個和楊思思久別重逢的夜晚，我格外大方，我帶她去吃了整個古城最貴，最正宗的烤羊腿……她沒有撒謊，整個過程都是開開心心的，我們聊了現在，聊了將來，唯獨沒有聊過去。

  吃完飯，我以為她還會去曹小北以前給她弄的那套房子裏住，可是她卻在九隆居附近找了一個青年旅社，20塊錢一個床位，必須和其他人一起住一個房間的那種。

  我將她送到了旅社門口，知道不該說，但還是開口對她說道：“這兒人太雜，環境也不好，還是別在這兒住了吧……如果你這次準備在大理長待的話，我去給你租個單身公寓。”

  “你要這麽做的話，那我為什麽不去住曹小北的那套房子？”

  稍稍停了停，她又說道：“謝謝你，可是我不想再活在以前的那種夢幻裏了，所以，我現在選擇的生活，都必須要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我要向我爸證明，我也可以過平常人的生活，可以努力賺錢養活自己，我不想成為他的後顧之憂，也不想他這麽一直消沉下去……”

  “你是想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

  楊思思笑：“也不完全是……我覺得這就是我現在的生活，很真實，所以沒什麽可逃避的。”

  我又往這個環境很一般的青年旅社看了一眼，終於沒有再勸楊思思……可是下一個瞬間，我又仿佛在楊思思的影子裏看到了我自己，有點消極，也有點渺小……

  我忽然很厭惡現在的自己。

  ……

  將楊思思送到青年旅社住下之後的三天裏，她都沒有主動和我電話聯係過，更別提到工作室找我了……我是覺得挺反常的，我擔心她的安全，主動給她打了電話，但是她卻沒有接聽，不知道是有意為之，還是真的在忙什麽事情。

  ……

  中午下了班，我一個人在古城裏閑逛，走到洱海門那邊的時候，我遇到了楊思思。

  她好像在這裏租了一個攤位，我看見她的時候，她正對著畫板，為遊客畫素描像……這種賺錢方式，在古城裏麵很常見，一般為遊客畫一幅素描像，會賺到30—50塊錢。

  我這才知道，她竟然還有這樣的才藝……大概高中的時候，是藝術特長生。

  攤位很簡陋，陽光就直直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臉上有汗水，靠肩膀的地方也被曬到脫皮……沒辦法，大理的紫外線是出了名的強，可她卻沒有在意這些，她用手抹掉了臉上的汗水，直接就擦在了自己的衣服上，然後又用畫筆對著遊客的臉做定點。

  我是看著楊思思一路走過來的，所以心裏很不是滋味……而她好像是真的變了，若是放在以前，肯定會纏著我給她安排一份工作，可現在，我們工作室真的能給她提供一份工作的時候，她卻靜悄悄地選擇了自力更生。

  ……

  我去找了這些攤位的管理人員，他告訴我，楊思思租的這種沒有任何遮擋的攤位，是最便宜的，隻要500塊錢一個月；隔壁那種有小木屋的，就要貴很多，最少需要1500塊錢一個月。

  我原本想替她換一個有小木屋的，但又覺得不妥，權衡了一下之後，我去古城外麵給她買了一把商用遮陽傘，然後又委托管理人員帶我送給她……

  我不求她會知道我，隻希望這把傘能替她遮擋一些陽光和風雨。

  ……

  站在一個她不會注意到的角落裏，看了一會兒……我接到了老米打來的電話，他說，明天會和我媽一起來大理看看我。

  也正是這個電話，又一次改變了我的人生，讓我必須去接近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