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對那個拉著手風琴的女人有了好奇的時候，注意力便不那麽集中了，以至於陶藝店的老板同一句話對我說了兩遍，我才給了他回答。

  五分鍾之後，女人彈完了一曲，她將手風琴放在了椅子邊，然後又用手巾擦了擦自己的手，她似乎有潔癖，但於我而言，這些小細節都不重要，我隻想看清她的臉……

  我好像是患了一種病，但凡和葉芷的體征在某些方麵有相像的人，我都會想弄個真切，哪怕明知道不是她，這就是偏執成癮的表現……

  可惜，這個女人並沒有給我看清她正臉的機會，她將手巾放下之後，便徑直離開了，她沒有回頭，更沒有轉身。

  我感到失望，也不甘心，於是又幹等了十來分鍾……

  沒有結果，她至離開了我能看得見她的窗戶後，便沒有再出現。

  我強行壓製住這陣病態的欲望，這才帶著楊思思做的那些陶罐離開了“床單廠”，然後又找了一個能做海外業務的快遞公司，將陶罐按照楊思思給的地址寄了出去。

  而這些，就是我整個上午做的事情。

  ……

  中午的時候，我和陳進一起吃了飯，吃飯的過程中，我們又聊到了昨天晚上我和老聶聊到的事情。陳進高興的不行，說我們是遇到貴人了。

  也該遇到貴人了，否則這創業過程中，遇見的全部是曹金波這種處處為難的人，我們這創業運氣才真是臭到家了；畢竟，我們的想法和執行力都沒問題，我們需要的就是這一點點運氣。

  大概是心情好的緣故，陳進又跟服務員要來了兩瓶啤酒，非讓我和他喝一瓶，說是階段性慶祝一下。

  這些天確實是好事兒連連，我們不僅跟陸佳所在的那個服裝企業達成了合作，還因此拿到了陳藝那6套商鋪的經營權，在這之後，又得到了老聶的幫助。

  就在剛剛，老聶給我打來了電話，說是“古城保護管理局”那邊，他已經打過招呼了，最多三天就能把審批手續送到我們手上，我們現在隨時都可以去找安裝路燈的施工方談合作。

  這真是老聶給我們工作室的一個大人情，要知道，之前我們拿出16萬的工程預算，都沒有施工方願意跟我們合作，現在名正言順的拿到了“古城保護管理局”的手續，那隻要按照之前計劃的7萬塊錢預算來做這個事情，就行了。

  如果把這個人情實質化，那可就是整整9萬塊錢，相當於一個普通白領，一年的薪資。

  ……

  這個晚上，我和已經從麗江回來的陸佳見了一麵，而明天，她就將離開這裏，繼續她在國外的留學生涯，所以請她吃的這頓晚飯，既是感謝，也是送行。

  在等待上菜的過程中，她先開口向我問道：“你們那邊裝路燈的事兒解決好了嗎？”

  “今天已經有朋友幫我們去古城保護管理局辦了審批手續，應該是十拿九穩了。”

  “那就好……前些天，吳經理還和我說過這事兒，說我們在九隆居商業街開形象店的決定做的有點太粗糙了，事先竟然不知道，這條商業街連路燈都沒有……我就和她說了，你是個特別踏實，特別有合作精神的人，所以路燈這個事情你肯定能辦下來，不會讓合作夥伴失望的……果不其然，今天你就把好消息給我帶過來了……要不然，我都走不踏實。”

  我看著陸佳，半晌才說道：“謝謝……”

  “為什麽要謝我？”

  “我們工作室真的挺需要這個機會的。”

  “那你要這麽說，我還真有一點好奇，你這聲謝謝，到底是代表你個人，還是代表你們工作室？”

  “這有區別嗎？“

  “個人的話，就不必了，我喜歡公事公辦……”

  稍稍停了停，陸佳又對我說道：“在你感謝我的同時，我其實也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

  陸佳與我對視著，她的麵色變得認真了起來，繼而對我說道：“我們公司已經把形象店開到你們商業街了，相比於公司，我個人可能更在意這個店麵的成敗，因為裏麵很多產品都是我一手設計的……我渴望得到認同，也渴望實現價值……但這些都是有前提的，首先別人要有機會知道我有這樣的設計，然後才會產生認同感……所以，我希望你能在大理把這個形象店宣傳出去，也等於是在間接宣傳我的設計……”

  我點了點頭，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在這一點上，我們的利益訴求是相同的；如果，我們能把你們形象店的熱度做起來，後麵的招商工作就會輕鬆一些，我覺得你們的這個形象店，就是我們在後麵要著重樹立的典型。”

  “所以，你會不遺餘力的，對嗎？”

  “嗯，全力以赴！”

  陸佳笑了笑，然後向我舉起了酒杯。當我們的杯子碰在一起的那個瞬間，我們更像是一對有著共同利益的合作夥伴，而曾經的那些過往倒真是淡了……

  ……

  吃完飯，我和陸佳在飯店的門口站著，這次是我先開的口，我向她問道：“明天幾點走？”

  “你是要送我嗎？”

  我點了點頭。

  陸佳笑，然後又對我說道：“算了吧，我可不想在你和葉芷之間製造什麽誤會……我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君子之交淡如水，就是這個狀態，哈哈……”

  陸佳的笑聲中，我的心一陣狂跳……因為她給了我一種葉芷還好好活著的錯覺……忽然又想起，她根本就不知道葉芷已經出事的消息，所以這麽說，也是正常。

  我恢複了平靜，然後又是一陣黯然……我不知道該不該和陸佳解釋。

  我選擇了不解釋，因為有那麽一個人，以為她還好好的活著，對我來說也是一種精神上的寄托……我會因此而繼續欺騙自己，然後等她回來。

  陸佳又向我問道：“你們有結婚的打算了嗎？”

  我愕然地看著她。

  “幹嘛用這種表情看著我？這應該不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吧。”

  我終於開口回道：“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

  “哦。”

  陸佳這麽應了一聲，然後和我一起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片刻之後，我們又幾乎在同一時間開口，我趕忙將先開口的機會讓給了陸佳，自己則習慣性地點上了一支煙，以緩解尷尬。

  陸佳指了指前方，對我說道：“那我就先回酒店了。”

  “路上注意安全。”

  陸佳點頭，然後便先我之前離開了這個飯店……

  我看著她的背影，漸漸平靜了下來……在我的印象中，這似乎是今年最正常的一次告別了，沒有期待，沒有不舍，但是會祝福她，希望她能在設計這條路上，有更大的建樹。

  ……

  獨自在古城裏麵閑逛著，不知不覺中，便來到了“床單廠”附近，我下意識放慢了腳步，真的又聽到了手風琴的聲音，我趕忙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在那扇窗戶裏，我又看到了她的背影……

  不，不是背影，是映在窗簾上的影子……

  我又想起了她……琴聲是呼喚，可吹來吹去的風，卻在我心裏裝滿了孤寂。

  我不知道那個晃動的影子，到底是遠還是近，某一刻，她像是在我指尖就能觸碰到的地方；某一刻，又似乎跑斷了腿，也追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