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是晚上的七點半，透過窗戶，我又看見了幾輛執行公務的車從派出所裏麵往外開去，而一直沒有開口的王小玲也在下一刻，接到了一個電話。

  接完，她對我說道：“古城裏有人打架鬥毆，我要過去處理一下……你先回去吧，罰款這事兒歸工商部門管，你明天去工商那邊處理吧。”

  我下意識拿起了賬本。

  王小玲卻按住了我的手，說道：“賬本留下，這是重要的證物，我要轉交給上級部門……另外，近期跟你這個朋友有關係的人，都有可能被要求協助調查，希望到時候你們能配合一點。”

  我看著王小玲，回道：“沒了賬本，我不能憑一張嘴到工商部門去交錢吧？”

  “明天你來派出所，我給你一份複印件。”

  “現在複印吧，我記得工商局在下關那邊，再繞到古城拿複印件，我怕半天時間不夠用。”

  “也行，我找個同事幫你複印一下。”

  我想了想，又補充著問道：“複印完了，能在複印件上蓋一個你們派出所的公章嗎？我怕工商那邊不認。”

  “在賬本的真實性沒有被證實之前，我們這邊是不可能蓋章的……而且工商那邊也要對賬本進行核實，所以能不能立即處理，還要看那邊的態度，但是我會在這之前把我們派出所的意見轉告給他們……”稍稍停了停，王小玲又說道：“這麽和你說吧，讓你去工商那邊，主要是為了讓他們看到你積極的態度和作為，以後好酌情審判，並不是真的能立即給你什麽處理結果。”

  “怎麽會這麽複雜？”

  “原來沒有這麽複雜，但是現在的性質變了，所以我們必須按照刑事案件的標準去處理……如果你朋友被確認為刑事犯罪，最後的處理結果得由法院來判，所以即使你現在有能力替你朋友交這筆錢，也未必能交的出去。”

  “如果他是被冤枉的呢？”

  王小玲看了我一眼，卻沒有回答，而後便離開了辦公室。

  ……

  離開派出所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重新翻看那本被複印過的賬本，如果鐵男真是故意容留他人吸毒，這在賬本裏應該會有所體現，他應該會收取比往常要高的多的房費，否則在邏輯上就說不通，因為過年這段時間，客棧的房間是不愁賣的，如果收一樣的費，那他為什麽要冒這麽大的危險去收留這些吸毒和嫖娼人員？

  而且從他藏賬本這件事情來看，證明法律在他心中是有威懾力的，就算他傻，也不會去幹這麽賠本的買賣。

  再換個角度來看，如果這些房客中，真的有吸毒的人員存在，人家也沒有理由去告訴鐵男自己吸毒或者嫖娼，反正這些都是關上房門後幹的事情。

  我感覺這裏麵有太多的疑點，而賬本在一定程度上是能給出答案的，所以這也是王小玲如此重視賬本的原因。

  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也沒有找到特別異常的賬目，這更加證明了我的判斷是對的……就算真的有人在鐵男的客棧裏從事非法活動，那他也應該是被動或者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接受的。

  或者，肮髒的行為並沒有被記錄在賬本上。

  我在點上一支煙的時候，又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因為鐵男在大理認識太多社會上的閑雜人，藏汙納垢的背後有什麽利益輸送關係，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這是最壞的一種假設，因為這是以賺取利益為目的的明知故犯，屬於性質特別惡劣的一種。

  ……

  自我推測了很久之後，我又給桃子打了個電話，詢問了鐵男之前看中的那個二手房的情況，桃子雖然不知道我為什麽突然問這個，但還是將那套房子的地址給了我。

  我立刻騎著摩托車去了那套房子所在的小區，當看到這個小區的硬件設施之後，我心裏便有了一種特別不好的預感，因為這在大理屬於一個非常高端的小區。

  我詢問了保安，鐵男所看中的那種外麵帶院子的戶型，均價在兩萬塊錢一個平米，一套70平米的房子就是140萬。就算是隻給首付，也需要準備40萬左右的現款；可是鐵男賬麵上的盈利卻不到19萬。

  他從哪兒再去弄這20萬的現款？

  看樣子，被舉報這件事情，也並不是空穴來風。

  ……

  不知不知覺，夜幕完全降臨了這座城市，古城外麵又傳來了不絕於耳的鞭炮聲，我好似在這些鞭炮聲中看到了無數個因為一家團圓而綻放的笑臉……

  我卻因此倍感疲憊，不僅是因為鐵男，還有自己的境遇……這一整天，我一直在東跑西跑，累就不說了，自己的客棧也積累了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就在十分鍾前，我還接到了保潔阿姨打來的電話，說有客人因為房間沒有熱水供應，提出要退房。

  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趕回去處理，隻能請保潔阿姨替自己給客人辦理了退房手續，原本這個客人訂了三天的房間，如果後續沒有其他客人住進來，就是將近五千塊錢的損失。

  我還需要請一個搞水電的師傅，去排查一下沒有熱水的問題出在哪兒。

  慌慌忙忙給師傅打了一個電話，師傅明確拒絕，因為現在是過年期間，他更想陪著他的老婆和孩子，而這種陪伴是錢換不到的。

  我突然特別恐懼黑夜，似乎所有的麻煩都是在黑夜中產生的；更可怕的是，被黑夜浸染過的空氣，裏麵盡是蕭瑟和孤獨的味道，讓人感覺承受不來！

  我尚且如此，那此刻的鐵男和桃子呢？

  我願意換位思考，所以下一刻又強打起精神，騎著摩托車，一邊洞穿黑夜，一邊往“馬久邑”那邊駛去。

  ……

  見到桃子後，我沒有隱瞞鐵男存在容留他人吸毒和嫖娼的行為，並且將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訴了她，桃子的情緒崩潰，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這麽持續了半個小時，我終於開口對桃子說道：“你是鐵男身邊最親近的人，你好好回憶一下，客棧裏麵有沒有出現什麽異常的人，或者異常的現象？”

  桃子目光呆滯的看著我。

  坐在她身邊的楊思思，又將我的話重複了一遍。

  桃子這才麵露回憶之色，半晌之後對我說道：“大概兩個星期之前，客棧裏來過一個外國人，來大理的外國人挺多的，一開始我也沒有太注意，但是後來的幾天裏，每過一兩天都會有不一樣的女人進出他的房間……”

  我關切的問道：“他在這邊住了多久？”

  “一個多星期，出事的前兩天才退房。”

  “還有沒有其他異常的人？”

  “還有一個從馬來西亞來的客人，一個人帶著兩個女人，後來我幫保潔打掃房間的時候，在他們的房間裏發現了一次性注射器。”

  我重重拍著自己的腿，說道：“你糊塗啊，這樣的事情怎麽都沒有引起重視呢？”

  “我和鐵男提了，可是鐵男說，人家關上房門做的事情，我們管不著……”

  我無奈的搖頭……

  桃子哽咽著說道：“怪我，我也有責任，這樣的事情在上海上班的時候見得太多了，所以也是抱著見怪不怪的態度來處理的……”

  楊思思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桃子，問道：“姐，你在上海的時候，做的到底是什麽工作啊？為什麽這麽肮髒的事情在你眼裏也是見怪不怪的？”

  人在崩潰的時候，嘴就容易失守，而楊思思又是一個比較喜歡八卦的女人，所以就這麽把措不及防的桃子給問住了。

  我接過話，對楊思思說道：“現在不是糾結過去的時候……你就別問那麽多了。”

  楊思思看了桃子一眼，然後選擇了沉默……

  片刻，我心裏又是一陣煩悶，桃子說的這些都是她見到的，而她大部分時間都在古城的酒吧打工，那她沒有見到的又有多少？

  這個時候，我已經開始懷疑這個賬本的真實性了，而事情也遠遠不是表麵看到的這麽簡單……要說，鐵男也是個有心機的人，他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竟然連枕邊的桃子也瞞住了，甚至還做了一個假賬本……當然，賬本也有可能是真的，隻是那些非正常收入沒有在賬本裏體現出來。

  可即便是這樣，也至少說明鐵男是在有意識的從事犯罪活動。

  但讓我不理解的是，他是怎麽和這些人搭上線的，而舉報他的那個客棧老板又是怎麽知道的？要說，這件事情他已經做的夠保密了。

  我想知道答案，又不想麵對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