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將電話還給楊思思之前，我記住了葉芷的電話號碼，倒不是說，我的記性有多好，而是她手機號碼的構成真的很簡單，除了開頭的三個數字，其餘全部由0和9構成。

  我不想過分揣摩她選這個數字的原因，但0和9這兩個數字：一個代表著起點，一個代表終結，葉芷這麽選，一定有什麽內在含義。

  或許，她真的是個追求完美的女人，所以有了開始，就一定要有結果。

  如果我的理解是正確的，那我和她之間確實存在著很大的偏差，因為我是個更在乎過程的人，而很多結果我得不到、也要不起；回顧我的人生，不管是愛情還是事業，甚至是學業，都有太多無疾而終的遺憾。

  正在想著這些的時候，楊思思一邊伸出手，一邊對我說道：“我電話到底有什麽地方這麽吸引你？……看你這舍不得撒手的樣子！”

  我將手機還給了楊思思。

  她又說道：“葉芷的號碼記住了吧？”

  我還沒開口，她又說道：“她那號碼，隻吃飼料的豬都能記住，你也一定可以的！”

  “這個時候能不開玩笑嗎？”

  “好啊，那就說點兒正經的……葉芷都和你說什麽了？”

  我摸出一支煙點上，然後如實回道：“她說，鐵男犯的錯誤沒有被追究刑事責任的法律依據，讓我們不要過分緊張。”

  “她的話你信麽？”

  “為什麽不信？“

  “如果信的話，就放輕鬆點兒……你看你那腿，能不能別老那麽繃著，我都替你感到累！”

  我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腿真的是繃的筆直，為了不讓楊思思借題發揮，我索性坐在了地上，然後又抬頭看著天邊的彩霞，整個人才漸漸放鬆了下來。

  ……

  這麽坐了片刻，房間裏麵傳來了桃子的大喊聲：“米高，思思……我找到鐵男的賬本了，你們快過來看看。”

  昏昏沉沉的夕陽下，我和楊思思對視了一眼，然後便向屋子裏飛奔而去，隻見桃子手上拿著一隻防水袋，裏麵裝著一本記事簿，看這保密性，是賬本無疑了。

  楊思思向桃子問道：“之前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你是在哪兒找到的？”

  “馬桶的水箱裏。”

  楊思思看了一眼，很是不可思議的說道：“他這腦洞真夠大的……你這腦洞也不小，他藏在這個地方，你竟然也能找到！”

  “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就剩下這裏麵了。”

  桃子一邊說，一邊將往下滴著水的防水袋遞給了我。

  我從裏麵將記事簿拿了出來，記事簿是帶密碼鎖的，但是打開沒什麽難度，我一磚頭就將塑料做的鎖砸了個稀巴爛，而楊思思和桃子也在同一時間湊了過來。

  這本記事簿，確實是鐵男用來記賬的，裏麵密密麻麻記滿了每天的營業收入，我仔細看了兩遍，他最近的生意確實不錯，幾乎每天都是滿房，甚至還有不少鍾點房，而客人付款的方式，他也記得很清楚，裏麵有百分之八十都是現金付款……看來，他在違規經營的時候，心裏也不踏實，所以應該是主動要求大部分客人使用了這種不容易留下痕跡的現金支付，這從比例就能看出來；而正常情況下，應該是通過手機支付的比例，要遠遠高於現金支付。

  鐵男做的這些，證明他事先已經知道自己做的這件事情會有什麽後果，我因此感到震撼，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動力，能讓一個人這麽心甘情願的去鋌而走險。

  所以，他一定是瘋了！

  ……

  我和桃子一起反複核算了幾遍，最後得出的金額是185780元，已經非常接近桃子在之前預估的數額。如果沒有被查，客棧做完過年這一季的生意，營業額突破25萬完全沒有問題。

  但即便是18萬，也已經是一個讓人感到觸目驚心的數額，至少我在這串數字裏看到了人為財死的瘋狂。

  我將賬本放在了桌子上，桃子臉色慘白的看著我。

  我點上一支煙，重重吸了好幾口，然後說道：“我待會兒就帶著賬本去派出所，這筆錢我拿的出來……希望把這些錢如數上繳後，後麵的罰款能少一點。”

  不太有社會經驗的楊思思，很是不解的問道：“難道交了這筆錢，還不夠嗎？”

  “沒收非法所得和罰款是兩碼事。”

  楊思思抱怨道：“這麽大一個豁口，得什麽時候才能填上啊？……真不知道鐵男是怎麽想的，又不是在大理生活不下去了，幹嘛要這麽急功近利！”

  桃子哭……

  楊思思意識到自己情緒化了，又趕忙安慰桃子，而就在這個過程中，我又一次拿起了賬本，然後向客棧外麵走去，我的目的地還是早上去過的派出所。

  我覺得在這麽一個高壓的環境下，這是拯救鐵男的唯一方式了，而他的拒不交代，除了會讓事情往更壞的方向發展之外，對他沒有一點好處。

  ……

  來到派出所，與我對接的人還是王小玲，我沒有多說話，隻是很堅決的將賬本放在了她的辦公桌上，然後說道：“王警官，賬本已經找到了，客棧這段時間的每一筆收入，上麵都記得清清楚楚……他現在被關押，肯定不方便把這筆錢拿出來，所以就由我替他辦這件事情……希望你們在後麵能酌情處罰。”

  王小玲放下了手中的筆，然後用一種很複雜的目光看著我，我莫名感到心慌，隨後便湧起一陣非常不好的預感。

  我又說道：“我已經谘詢過對商業法比較了解的朋友了……他犯的這個事情，在法律上其實並沒有構成非法經營罪，上限也就是行政處罰加行政拘留，不可能被追究刑事責任……王警官，我們真的已經認識到錯誤了，你能不能別再給我們壓力？心髒承受不了！……”

  王小玲打斷了我，回道：“是不是構成非法經營罪我們另說……但現在有人舉報，他在違規經營客棧期間，曾經有容留他人吸毒和嫖娼的行為……請問這個能不能構成刑事犯罪呢？”

  我的腦袋嗡嗡作響，半晌才艱難的說道：“怎麽可能有這樣的事情呢？……你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王小玲指了指掛在牆上的國徽，麵色極其嚴肅的對我說道：“你覺得這是一個開玩笑的場合嗎？”

  我完全處於發懵的狀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王小玲一聲歎息，又說道：“這次的事件，上麵已經有了處理方案，對於有重大立功表現的人，將免於行政拘留，隻需如數上繳這段時間的非法所得，並免於罰款……所以，今天下午就有其他客棧的老板舉報，你朋友的客棧曾經有容留他人吸毒和嫖娼的行為……你朋友現在已經被轉交給上級公安局了，後續的調查將由他們繼續跟進。”

  這一瞬間，我有了虛脫的感覺，也為鐵男感到可悲……拋開這件事情的對錯不說，這就是他之前信任的客棧老板們，而他們建立的所謂防線，在人性麵前，簡直就是不堪一擊……而我卻是他最不信任的人。

  鐵男太傻，太分不清是非，也搞不懂人性……他該！

  ……

  艱難的咽了咽，我終於開口向王小玲問道：“如果容留他人吸毒的行為被查實，他會麵臨什麽樣的處罰？”

  “《刑法》第三百五十四條（容留他人吸毒罪）容留他人吸食、注射毒品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製，並處罰金。”

  我靠在牆上一言不發……

  而窗外是越來越深沉的夜色……

  我漸漸忘了，今天本該是歡天喜地的大年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