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後一輛離開的大巴車，隻剩下尾燈的亮殘留在我的視線中，“馬久邑”終於恢複了平靜，可是我卻站在深沉的夜色中，感覺難以呼吸……我一直張著嘴，迷茫的看著對岸繁華的海東新城，甚至忽略了洱海的潮水聲。

  我該怎麽救鐵男呢？

  這個時候，我看到了一個渺小的自己，盡管我為了讓桃子放心，說了一些信心滿滿的話，但真要做起來，其實並沒有左右局勢的能力；理智一點去看，我隻是一個在最近賺了一點小錢的外來人口，並沒有真正在大理這個地方形成自己的關係網。

  所以，如果孫繼偉那邊也辦不了這個事情的話，那鐵男栽掉的可能性就是無限接近百分之百了。

  此刻，我和桃子一樣，也因為心裏沒底，而感到慌張。

  ……

  回到鐵男的客棧，我對失了魂的桃子說道：“我剛剛在執法車裏麵看見鐵男了。”

  桃子看著我，猛然驚醒一般，對我說道：“有辦法嗎？“

  “桃子，你聽我說，這個時候咱們絕對不能病急亂投醫……我們要慎重分析這次事件的來龍去脈；這次，被查到的客棧不少，去找關係說情的人也不少……但我估計效果不會太大；你想啊，之前你們也和我說過，這些客棧老板在本地多少有點關係，但是誰都沒有聽到要搞突擊檢查的風聲，這說明什麽？……說明，上麵對於這次的整治行動是十分堅決的，所以嚴格控製了風聲的走漏……我估計這批被查到的客棧老板，會被作為反麵典型嚴厲懲治……這個時候找人說情，等於是往槍口上撞。“

  桃子總算是抓住了重點，問道：“那孫繼偉為什麽能聽到風聲？”

  “可能因為他是體係裏的人吧……可惜，你們沒相信他！”

  桃子低下了頭，許久之後又向我問道：“那現在找他幫忙還有用嗎？”

  “先試試他怎麽說。”稍稍停了停，我又說道：“這個人挺複雜的，願意幫忙的時候是真的肯幫忙……可如果影響到他的仕途，他的想法就多了……這次的事情，我估計是上麵的大人物動了真格，這個時候去說情，無疑是給自己找麻煩……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如果孫繼偉不肯幫忙，那我們該怎麽辦？”

  “先別想這麽多，咱們現在隻能冷靜的去等上麵的處理結果……如果隻是罰錢了事，那也就不用這麽麻煩了，咱們自己就能想辦法解決。”

  桃子顯然沒有辦法冷靜，她說道：“如果孫繼偉不行，我就去找白露……她叔叔不是旅遊局的局長嘛，如果他願意出麵，肯定能網開一麵的。”

  “桃子，這是下下策，白露和她家人鬧成現在這個樣子，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去打擾她和馬指導。”

  “那我該怎麽辦……想在大理過點安穩的日子就這麽難嗎？”

  桃子說完後，失聲痛哭。

  我在她的哭聲中感到自責，如果沒有我，她不會來大理，也不會認識鐵男，更不會有今天的這一劫……轉瞬，我又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她不可能一輩子都混在夜場，而不管是在夜場，還是更真實的社會，都不可能是一帆風順，所以今天發生的事情是偶然也是必然。

  作為她唯一可以依賴的朋友，我該做的不是自責，而是一個能讓她放心的承諾。

  我終於開口對她說道：“先睡會兒，天一亮我就給孫繼偉打電話……你放心，這事兒不管多難，我都會想辦法不讓鐵男受罪的。”

  “我心裏太亂，睡不著！”

  “那我就陪你熬著……”

  桃子一臉失神，過了許久才低聲對我說道：“你那邊的事情也不少，你先回去睡吧……這事情，別人恐怕是指望不上了，你千萬別跟著我，把自己的身體熬壞。”

  “成，我也不回去了，在你們客廳的沙發上睡一會兒。”

  ……

  從客房裏抱了一床被子，我便連著衣服躺在了客棧公共區域的沙發上，雖然感官上，外麵還是深不見底的黑夜，但此刻離天亮已經沒幾個小時，我很想睡一會兒，可是這麽多讓人心焦的事情發生在一起，真的是讓人沒有一點睡意；何況，我又隱隱約約聽到了桃子的抽泣聲。

  翻身，換了一個睡姿，還是睡不著，我又拿起煙盒從裏麵抽出了一支煙點上，然後思考著是不是還有比孫繼偉更靠譜的人；或者，有那麽一個突破口，能在法理上減輕鐵男所犯的錯誤。

  不知道這麽煎熬了多久，窗外隱約傳來了鞭炮聲，拿起手機，已經是早上的五點半……

  如果在老家過年，這個時候也差不多該起床了，然後開始走親訪友，轉一圈回去，兜裏會塞滿香煙和瓜子。

  可這個時候的我，已經完全感受不到過年的喜慶氣氛，甚至特別心慌。

  ……

  離開了沙發，我用冷水衝洗了自己的臉，然後用杯子裝了一杯白開水，又去了洱海邊……空間有限的屋子裏確實讓我感到壓抑，所以我想吹吹海邊的風……

  差不多七點的時候，我給孫繼偉打了電話。

  電話響了十來聲，終於被接通，我笑著對他說道：“老哥，新年快樂……新的一年，小弟祝你事業順利，步步高升。”

  孫繼偉的笑聲和鞭炮炸裂的聲音一起傳來，他對我說道：“謝謝……謝謝……也祝你新的一年勢如破竹，再創高峰。”

  寒暄過後，我一陣沉默，然後又向他問道：“老哥，你人現在在大理嗎？”

  “今年在你嫂子家過年……怎麽，你是要請我吃飯？”

  “隻要你在大理，吃飯隨時都可以啊。”

  “那成……等我回大理，帶上你嫂子和你約個飯……你嫂子一直念叨著要好好請你吃個飯呢，要是沒你，我這個家可能真就散了！”

  我關切的問道：“那你們什麽時候回大理？”

  “這兩三天吧……我初六就要正式上班了，回來以後還得花個兩三天時間做做準備工作。”

  “老哥……”

  我喊了孫繼偉一聲，卻又覺得難以啟齒，畢竟當初他給過我警告，可是鐵男卻沒有聽；現在是大年初一，我又跑過來麻煩他，怎麽看，都有點不知好歹，可我也實在是沒有辦法……

  我能體會到鐵男現在被關押的心情……因為我也被關押過，那種封閉的環境會讓人感到極度的壓抑和絕望，想到他的處境，我也就顧不上那麽多了。

  就在我準備開口說話的時候，孫繼偉卻主動對我說道：“我知道你會給我打電話的……這次上麵的聯合執法行動，也有我們環保局的同事參與了，所以昨天夜裏行動結束，我這邊就聽到消息了……你那朋友應該是沒聽你勸吧？”

  “嗯，人已經被關押了……”

  孫繼偉抓住核心問道：“過年這一季，他賺了多少錢？”

  “我不太清楚。”

  “跟我你就別隱瞞了。”

  “具體數額我確實不是很清楚……但從他的營業狀況來看，二十萬應該是有的。”

  “你自己感覺嚴重嗎？”

  我歎息，片刻之後才回道：“數額巨大，又是頂風作案，挺危險的！”

  “你能明白這個事情的嚴重性就好……兄弟，我就這麽和你說吧，這次的事情是上麵一把手親自抓的，誰去說情都沒有用。”稍稍停了停，孫繼偉又說道：“保護洱海不是一句空口號，這可是國家最高領導人來大理視察時，親口下達的命令……放在誰身上都有壓力……這些客棧老板，要不就是想錢想瘋了，要不就是真的不怕死……現在這個事件的性質已經很明顯，上麵就是要抓住一批反麵典型，狠狠懲治，然後重新樹立權威……要是這次的懲罰給輕了，就會給其他人一種違法成本很低的錯覺，那保護洱海不真就成了一句空口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