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作者:不經語      更新:2022-05-09 15:42      字數:3041
  王居安想起兒子,不覺嗓間哽咽,渾渾噩噩之間站起身,邁步出去,走了幾步卻又折回,撿起粉筆頭在佛偈之後寫了一行字。最後,他從錢包裏抽出一張銀行卡,正是當日王思危扔在地上的那張,他把磁卡放進裝滿玻璃彈珠的鐵盒裏。

  王居安回到臨海別墅,足不出戶待了兩天,夜裏失眠,隔日卻還要參加股東大會。

  他清早起來,一邊淋浴一邊剃著胡茬,涼水從頭頂澆下來,他閉眼站了好一會,才披上浴衣從裏間出來,瞧了眼鏡子,臉頰比以往消瘦卻又似回複了往日的精神。

  他穿著襯衣,低頭扣袖口,忽想起自己跑去安盛脅迫王亞男下台的那日,有人一早起來替他打點出門的行頭。她熨好襯衣,遞到他手上,他卻懶得接,那會兒她正趕著上班,隻好像遷就孩子一樣哄他穿上衣服。

  他還記得她的手拂過胸膛時溫熱的感覺,她卻不知,因為接下來的那場戰爭,他的一顆心正意氣煥發地狂跳……

  王居安重又解開袖口,脫下衣服,換上另一件,正一絲不苟地打上領帶,手邊電話響,他拿起來接了,那邊人道:“恭喜你,過了今天,恢複自由身。”

  他對著鏡子整理領帶結:“這事一時半會完不了,股東們會在消息公布之前找上門來,商量怎麽處理我手上的股份。”

  “打算賣給誰?”

  他輕歎一聲,笑:“賣給市場。股東大會以後,安盛前任董事長全麵拋售所持股份套現。”

  那邊人說:“這下得掛ST了。”

  王居安沒接茬,又說:“我放在你那裏的古玩字畫,也盡快拍出去,還有這套別墅,幫我留意買家。”

  “你要做什麽?”

  “我還能做什麽?開公司,做生意。”

  整晚輾轉難眠的又豈止一人。

  蘇沫一清早起來,開車到醫院接了王亞男,一同進入會場。王亞男手術後痊愈,仍在調養中,臉色有些蒼白,精神卻不錯。

  一行人到達市區酒店的會議廳,保安在廳外巡視,為了杜絕外界的“歪曲”報道,集團高層和往年一樣,特地指定兩家“親信”媒體參與,並拒絕其他記者到場。

  裏間,大半席位已有人就座,數位公司員工正在忙碌,媒體已經到場,公司高層逐漸就位,連持股員工、散戶和小股東也來得比往年稍多。

  蘇沫和其他股東及律師一起坐在前麵,往下瞧時,發現從蓉老趙等也在其中,從蓉在人堆裏衝她笑著擠了擠眼,蘇沫心裏有事,勉強回了個微笑。

  從蓉對她的態度已經從先前的不屑、估量到後來的客套親近,再到如今,幾乎有點為她馬首是瞻以她為榮的意思,但是這一係列轉變極其自然,絲毫不讓人覺得尷尬和難以接受。

  蘇沫的心情卻一點也輕鬆,仿佛將要赴這場鴻門宴的人是她自己,抬眼望向門外,已經關閉的大門再次被人推開,她心裏一緊。

  大廳裏烏泱泱一片,王居安最後入場,一身裁剪熨帖的黑色西裝襯得人神采奕奕,恍如昨日,似乎帶出些明星效應,引得場內不知情的人稀稀落落地鼓起掌,隨後又傳來一陣善意的笑聲。

  王居安神情自若,大步流星走到台上,開場白和致辭之後,是他在職期間的公司運營情況和投資利潤總結,細節和數據早已刻入腦海,全程脫稿,言簡意賅。

  說起會議提案,他麵色如常道:“接下來的公布提案和提問環節我將不再參與,因為從現在開始,我將辭去安盛集團董事長和總裁職務。”

  全場嘩然。

  原有小股東是衝著質疑提案而來,一聽這個消息,幹脆站起來大聲道:“大半年內,安盛就頻頻易主,將企業置於不安定的環境中,是不是完全沒有考慮各位股民們的利益?”

  高層裏有人立刻道:“現在還不到提問環節,請大家保持安靜。”

  有散戶也道:“每次到提問環節,都隻提問安盛的員工,我們這些小股民根本說不上話。”

  高層轉移話題:“王居安先生在職半年內,公司資產質量並未得到實質性提高,也並未為公司引進任何資金,反而超越董事會權力違規投資其他項目,長此以往,安盛將麵臨破產。”

  台下這才安靜下來。

  王居安並不辯解,笑道:“臨別之際,我仍然希望,各位手裏的安盛資產還有提高的空間,至於事實如何,股票說話。”

  他正要離開,場下忽然有人說了句:“安盛內訌的事,我早有耳聞,不知道這次董事長辭職,會不會是為了掩蓋一起醜聞。”

  底下的人竊竊私語。

  蘇沫看向那人,十分眼熟,是一名記者,這幾天一直纏著她要求做采訪,均被婉拒。

  她心裏預感不好,忙悄悄叫來工作人員問:“除了那兩家媒體,怎麽還會有其它記者在?”

  王亞男也聽見,擔心家事暴露,低聲吩咐:“讓他出去。”

  工作人員忙請那人出去,那人卻說:“對,我是記者,但也是股民,我和大家一樣關心自己的利益,今天你把我趕出去,明天的報紙上一定會有相應內容。”

  旁人無可奈何。

  他繼續道:“事關高層,我手頭有證據也有證人,兩年前的十一月十一日日深夜,有位女士在安盛一家高級會所報警,說自己遭人性侵,當地派出所接到消息立即出警,並把這件事記錄在案。”

  蘇沫腦袋裏一懵,一顆心快要衝破胸腔。

  王居安看她一眼,當機立斷:“這是商討公司運營的場所,並非閑聊花邊新聞的地方,叫保安進來!”

  兩名保安衝過來,一時卻架不動那人,就聽他連聲高呼:“事情和你有關,你當然不願被人知道,安盛高層的生活作風這樣腐敗混亂,又怎麽能做好企業……。”

  王亞男忽道:“等他說完。”

  高級會所變**已足以讓人詬病,那人接下來的話更叫人吃驚:“據調查,被害人是公司一位年輕女職員,如今就坐在公司高層裏麵,那位女士當時報了案,王居安先生卻反咬一口說她敲詐,請問王先生,有沒有這回事?”

  王居安一時怔住,臉色十分難看,眾人都看向蘇沫,獨他不去瞧。

  那記者轉臉看向蘇沫:“蘇女士,報紙上有篇文章你應該看過,最年輕獨董,到底沾了誰的光……。”

  王居安嚴厲打斷:“你問她做什麽?這事和她沒有半點關係。”

  那人還要說話,蘇沫忽然開口:“怎麽和我沒關係?”她內心感到極為羞恥,身子微顫,雙手發涼幾乎麻木,隻恨不得馬上離了這裏,等稍微平靜了一會,她勉強說了句,“這位記者朋友已經跟了我好幾天,就是為了挖點隱私出來。”

  底下有人見她長得溫婉和善,忿忿不平道:“如果是真的,這是刑事案件,應該報警。”

  蘇沫隻覺嗓音幹澀,心跳異常劇烈,她提起一口氣,反問:“你覺得以王先生這種個人條件,有必要在男女關係方麵知法犯法麽?”

  眾人交頭接耳,也都感到不可思議,反倒覺得這二人應該是一個願意上一個願意被上勾搭成奸還差不多。

  “你明明不了解事實,還要以訛傳訛,雖然他已經辭職,但是我作為他曾經的員工,不能昧著良心說話,王居安先生任職期間所做的成績,大家有目共睹,他能力出眾,有魄力有膽識……。”蘇沫頓住,故作輕鬆,“何況還一表人才……。”

  大夥聽得好笑,原本不屑理會這種桃色糾紛,卻見她神態柔媚,說起話來邏輯清晰據理力爭,一時又都安靜下來。

  “……有女人喜歡不足為奇,就是追求者太多……你也知道,女人,總是玩些小伎倆引人注意,吃起醋來缺乏理智,報警的事的確有,”她鼻間酸澀,拚命忍著淚,“是我心態不好,無理取鬧,所以當時警察了解完情況,沒做任何處理。”

  記者驚訝地看著她:“我不知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我……采訪到的可不是這樣……。”

  “我能是什麽意思,”蘇沫強撐著打斷,“獨董的事和他無關,是我使盡手段,是我,我……一廂情願地,愛慕他。”

  眾人張口結舌,笑著嘲弄,一時吵嚷嚷亂哄哄。

  蘇沫到底是年輕女人家,再如何厚起臉皮也經不住在大庭廣眾下自我剖析,她越發麵紅耳赤,直覺所有人都瞧著自己,又哪敢抬頭,這一刻隻在心底自輕自賤,又恨不能一死百了,痛苦至極,尷尬至極,最後顫聲道:“把這種事拿到台麵上來說,實在浪費各位的時間,我很抱歉,我……我已經遞交了辭職報告,我願意辭去獨董職務,離開安盛,”她頓一頓,嗓音低靡,“離開南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