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2)
作者:不經語      更新:2022-05-09 15:42      字數:3165
  尚淳哭得睜不開眼,嘴裏道:“你怎麽這樣傻,我一時說的氣話,哪裏會丟下你不管?”一時瞧見周遠山也在跟前,拽住他的衣領朝他臉上狠揍一拳,罵道:“你他媽的孬種,還不如帶她走,也好過她跳樓死了,你他媽就不是個男人……。”

  周遠山麵如死灰,一聲不吭地由著他。

  蘇沫瞧見了,哪有心思勸解,淚水模糊雙眼,隻迷瞪瞪地看著他倆。

  周遠山被人打得鼻青臉腫,也不還手。

  尚淳瞄見他指間裏緊捏著一枚戒指,搶過來哭道:“這是什麽好東西,她當寶貝一樣留了這麽些年,”他蹣跚走過去,單膝著地,拉起莫蔚清的左手,把戒指戴在她的無名指上,那戒指素樸簡拙,隻反射出丁點細碎的光,一閃即逝。

  一時間,尚淳越看越傷,又哭一回,含糊發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養大孩子,我拿她當我的長子看待,不讓她受半點委屈,我讓她進宗祠,上族譜……。”他嗚嗚咽咽說不停口,直到隨行人等將他費力攙起。

  遠處警車鳴笛,尚淳擦了擦眼淚,對同來的兩人道:“這事一定不能鬧大,先打發了警察,要他們馬上出死亡證明,再封了媒體的嘴……還有,趕緊打電話給殯儀館,快點把……人運過去,一定要快!”

  其中一人問:“嫂子的家人,要通知見一見嗎?”

  蘇沫先時嚇得不輕哭得傷心,沒瞧清,燈光下一看,才發現說話這位是王思危。

  尚淳很不耐煩:“見什麽見,百十年沒見過,問起來,塞點錢,”又狠狠盯了王思危一眼,“這事,要是鬧得滿城風雨,我就找你。”

  王思危喊冤:“尚哥,這裏這麽多人瞧見了,要是真有什麽事,你也不能拿我開刀呀,”他指一指周遠山,又指一指蘇沫,“他,她,還有這裏住著的,不都看見了嗎?”

  尚淳這才發現蘇沫,也是一愣,想了想,隻對王思危道:“滾你媽的蛋,我讓你去做事,你他媽還傻頭傻腦杵在這裏……。”他罵罵咧咧,轉過身去一連打了好幾通電話,夜色裏,他背影高大,神色淡漠。

  蘇沫看晃了眼,忽地怔忪,心說這兩人何其相似。

  她心裏越發感到荒涼,誰也沒理會,獨自回了家,開著燈,和衣躺床上。

  閉眼,腦子裏就浮現出莫蔚清生前的模樣,美目顧盼,巧笑倩兮,接著又是她死後的慘狀。蘇沫趕緊起身,衝進洗手間嘔吐,晚飯未吃,胃囊空空,她隻是幹嘔。

  嘔到無力,直接坐在地上,一次次的回顧想象:如果不是自己一時衝動,非要跑下樓攔著周遠山,如果一直在樓上陪著莫蔚清,和她談話開解,等消極情緒過去,是不是這會兒,莫蔚清還活著?

  她靠在牆角,哭了大半晚,躺回床上才迷迷糊糊睡過去,又是一出接一出的噩夢。

  第二天蘇沫請假休息,想去莫蔚清家瞧瞧,又不知去瞧誰,人走樓空。

  公司裏大小項目運轉不停,一時王亞男找她,一時又是項目組給她打電話,又或者三天兩頭開不完的會,蘇沫避不開,回去上班,強迫自己一刻不停地工作,以此麻痹大腦。

  沒多久,就聽公司裏傳言,周律師請了長假,上頭另聘請一位律師暫時接替他的工作。

  王居安接到周遠山的請辭,十分突然,並未立即批準,隻說服他申請年假,休息一段時間再考慮。

  那會兒,他才到南瞻機場,電話剛開機,就得到事務所的確切消息,說周律師向公司推薦了一位更有經驗的法律顧問,並和人商議好麵談時間。

  接下來又是好幾通客戶來電。

  他一一打發幹淨,總覺得還差了點什麽,拿出電話慢慢翻尋,項目組匯報工作的短信電話也有幾個,卻都是旁人。

  王居安想了想,對同行的秘書道:“晚上我請人吃飯,你幫我訂兩個位子。”

  秘書問:“您想去哪家俱樂部或者餐廳呢?有具體要求嗎?”

  他說:“找個好點的地方,口味要清淡,格調是女士們喜歡的,”想了想,又說:“還是訂個中檔的吧,不會太拘束。”稍微猶豫,最後卻道:“算了,我再想想。”過不多時,他直接給人打了個電話。

  這邊,蘇沫才陪王亞男出去開了個會,才散會,聽見手機響,趕緊落下幾步,拿出來接了。

  王居安在那邊說:“是我,”他似乎人在外頭,背景聲音頗有些嘈雜。

  蘇沫抬頭看了看走在前邊的女領導,假裝隨意地問:“你好,你在哪裏?”

  王居安答:“南瞻機場。”

  蘇沫“嗯”了一聲,沒再說話,過了會兒,聽那邊接著道:“晚上一起吃個飯,我過來接你。”

  她正要拒絕,又想起什麽,回了句:“不用這麽麻煩,你說下地址,我可以自己過去。”

  王居安道:“一家私房菜館,地方不好找。”

  蘇沫瞧見王亞男回頭看了自己一眼,忙歉意地對她笑笑,嘴裏和那邊敷衍:“還是不用了,要不改天再說,這會兒我有點忙。”

  王居安笑道:“說話不方便?”

  蘇沫又低低“嗯”了一聲。

  他說:“難怪和氣多了,”又道,“蚌埠路74號,從上閘口和解放路交叉的地方左轉,七點半見,直接報我的名。”

  蘇沫應下,道謝。

  下班後,她叫了輛出租過去,果然七拐八彎地才能找著地方,一看時間,七點二十,正好。

  蘇沫有個習慣,和人談事,通常會提前十分鍾到達約定地點。

  進了門,內間布置並無特別,老板四十出頭,男性,氣質儒雅,說話和氣,卻不顯唐突,倒像是這家小飯館裏最好的裝潢。

  聽見她說約了位姓王的先生吃飯,侍者問老板:“還是在王先生以前的那間?”

  那老板正不著痕跡地打量蘇沫,聽見這話笑笑:“不,去西邊那間吧。”

  蘇沫被人帶過去,推開門,裏間茶香四溢,一張古樸小桌兩張矮凳擱在中央,桌上茶水點心俱全,左手邊的牆上掛著副仿王羲之墨跡的《妹至帖》,對麵的牆邊立著一人高的舊式書架,數排線裝書和竹帛,並幾樣奇石和古色古香的器皿作裝飾,斜對門的位置,兩扇仿古的八角格子窗微微啟開,透進路旁的鳥語花香和市井街語。

  王居安未到,蘇沫喝了口茶,無心細品,想起莫蔚清的事仍是傷神,近幾天,隻要獨處,難免會有所回想。

  她幹脆起身,去瞧牆上那幅草書,兩行十七字,小小一頁白麻灰色紙裱在一大張白紙上。她曾在電視上見過王羲之墨跡唐摹本的拍賣照片,再瞧這一幅,似乎仿製十分精細。

  她轉身又去看書架上的竹帛,卻被旁邊的飾品吸引。

  蘇沫拿起一隻淡藍底色彩色花卉圖案的瓷碗瞧了瞧,質地陳舊,手工樸素,色澤卻鮮豔可愛,巴掌大小,十分精巧,她不覺多看了幾眼。

  身後木門吱呀一聲響,王居安推門進來,神色稍帶疲倦,風塵仆仆,他隨意道:“堵車,”又見她手裏拿的東西,說,“這個不錯。”

  蘇沫忙放下,回到桌旁,兩人相對而坐。

  侍者送來菜單,王居安與他相熟,說:“她第一次來,做些口味清淡的,上次……。”

  蘇沫低著頭,一頁頁翻過去:“我想看看再點。”

  王居安擺一擺手,正要打發人走,想到什麽,起身一並出去。

  過了一會,他回來,蘇沫看著茶杯裏的水,熱氣嫋繞,她慢慢道:“我想和你談談。”

  王居安抬眼看她:“難怪今天這麽爽快,原來又有事,”他合上菜單,“說吧。”

  早先在心裏打好的腹稿忽然有些亂,她平靜一會道:“我……有時候不太能理解你的行為模式,我,”又頓一頓,“我……。”

  王居安覺得好笑:“你你你,和我說幾句話,比你麵對那些客戶還困難?”

  蘇沫點頭,小聲道:“作為老板,你的確不太好相處,作為男人,”她打定主意開口,“每次和你相處以後,就是……做完以後……。”

  他似笑非笑:“什麽以後?”

  蘇沫隻好大些聲重複:“做……就是上床以後,我總是很擔心,然後提醒自己一定去醫院做檢查,等我做完檢查了,又開始提心吊膽的數日子等結果,就算結果一切正常,我也會懷疑誤診,這種感覺十分難受……。”

  眼看他神色變化,她不敢多瞧,低著頭道:“對於你的生活方式我沒什麽立場多說,我就覺得……我們不是一路人,我的要求很簡單,找個和自己差不多的男人,人品過得去,身體健康……我是說,我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有時候,我會被你吸引,比如砸車那晚,可是,那不是因為你的個人魅力,應該是……你太有錢了,是錢的魅力。就算是做買賣,你可以買很多像我這樣的女人,但是我,我什麽都沒有,我賣不起。”

  她眼圈微紅地站起來,仍是言語細柔:“不管什麽樣的私人關係,我們之間都沒有可能。請你以後……不用再找什麽借口,不要再來騷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