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五章
作者:姀錫      更新:2022-05-09 15:33      字數:3144
  這個年, 過的頗為熱鬧。

  整個春節期間, 前來戚家拜訪的人絡繹不絕, 幾乎沒怎麽停過。

  三老爺原是在禮部掛了個閑職, 當年戚家出事的時候, 他方娶妻不久, 雖已成家, 但於立業上卻尚且無任何建樹,這麽多年下來,盡管一直兢兢業業、精明能幹, 然而所有人仿佛都將他給遺忘了似的,無甚基業。

  好在,戚家三老爺沉得住性子, 雖碌碌無為, 卻也臥薪嚐膽,一如既往這般過來了,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 年底由禮部尚書舉薦, 提了禮部侍郎, 今年戚家春節期間整個禮部的人便沒停過。

  戚修性子雖寡淡, 並不愛四處走動,許是因著大年初一得了聖眷, 整個春節期間收到的請柬便沒停過。

  不過盡管如此,他也隻不過去了一趟榮家, 秦家, 因與楊家的交情,便也受邀一道到郊外遊玩了一日,後又到長公主府上拜訪一回,餘下,便一直留在了府中,陪著即將生產的妻子。

  小兩口一別數月,此刻小別勝新歡。

  因秦玉樓行動不便,大部分時候,都是待在了屋裏安胎,秦玉樓有時將特意為小孩子做好的鞋襪倒騰出來給戚修瞧,有時候興致上頭,便又起了興,捏起了針線,意欲再趕製一套一模一樣的。

  戚修則將他的大部分文書都搬到了臥房裏,她縫縫補補時,他便低頭看書,偶爾瞧她幾眼。

  有時她坐久了,坐累了,他便一手捏著書瞧著,一手伸過去替她捏捏腿,書正瞧到入迷之際,手下動作便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秦玉樓不樂意了,便抬起腳丫子去踢他的書,他眼明手快,拿著書的手一閃,躲過了,然後秦玉樓秀秀氣氣的腳丫子啪的一下,準確無誤的落在了他那張繃緊的臉上。

  然後,戚修瞬間臉黑了。

  秦玉樓心中頓時咯噔一下,瞧了他一眼,有些膽怯的摸了摸肚子“示威”,然後默默地收回了腳。

  卻不想,被他一把捏住了。

  秦玉樓忙閉上眼,用雙手擋著臉,隻一臉欲哭無淚道:“別別打我”

  戚修隻微微繃著臉,他哪裏敢打她?他幾時又打過她?

  隻一把捏住了她的腳替她繼續細細揉著。

  可秦玉樓卻覺得比打她一頓還要要命,因著,接下來丈夫便長篇大論,孜孜不倦的與她探討了一整個下午,什麽叫做“婦德”。

  秦玉樓簡直想要捂住耳朵,欲哭無淚。

  然後,便在丈夫的喋喋不休中,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再然後,便是在睡夢中,都伴著一陣魔音繚繞。

  第一次發現,原來丈夫平日裏嘴裏蹦躂不出幾句話,但但凡身體裏那個被壓製住的迂腐文人的秉性被徹底的激發出來後,簡直比她爹爹還要來得嘮叨。

  唔,秦玉樓第一次深有感觸,還是那個默不作聲的丈夫要來得嗯,順眼,這個著實不可愛。

  初五六的時候又下了一場雪,秦玉樓便越發不愛出門了。

  許是那日秦玉樓嘴裏的“難產”一說,始終令他心有餘悸,待方出了初十,便特意跑去張太醫家中,將老太醫給請來了。

  張老太醫在保胎生養上頗有些建樹,宮中的太後娘娘、皇後娘娘當年保胎問藥全都由他老人家經受操辦,幾乎未曾出過什麽岔子,於是便有了保胎這方麵妙醫勝手的稱謂,但凡經他手診過的脈,可謂一摸一個準。

  隔著莎簾,秦玉樓躺在軟枕上,將一隻手腕伸了出來,芳苓替她將衣袖挽了上去,露出潔白如玉的腕子。

  老太醫將手指輕輕地搭在右脈上,方一放上去,便見老太醫微愣,隨即笑著抬眼往裏瞧了一眼,又讓秦玉樓換了另外一隻手。

  戚修則背著雙手,微微繃著臉有些緊張的立在身後。

  見老太醫起身了,忙上前扶了一把,嘴裏沉聲問著:“太醫,拙內她——”

  張老太醫摸著長須意味深長的笑著道:“夫人脈象平穩,身子無礙,肚子裏的娃娃們也平安無事,世子可無須擔憂,待老朽開上幾方單子吃上幾副安胎藥方可,切記,現如今身子漸沉,平日裏可多四處走動多動,以便他日生產——”

  戚修一整顆心都擱在了秦玉樓的身子上,雖太醫這般說著,仍是有些不放心,又一連著詢問了好幾遭生產前這段時日需要注意的事兒,並沒有留意到太醫話裏話外透露的意思。

  而張太醫原以為他尚且知情,後又被連番打斷,便也漸漸忘了提及這一茬。

  唯有秦玉樓躺在裏頭,聽得心砰砰砰的直亂跳了起來。

  原來,果然是真的。

  她直愣了好一陣,待那頭戚修親自將老太醫給送出去了,秦玉樓還未曾緩過神來,還是芳苓警覺,隻一臉欣喜的在她跟前低聲提點著:“夫人,方才老太醫話中的意思——”

  秦玉樓忙抬眼衝她小聲“噓”了一聲,由她扶著下了床榻,往門口瞧了一眼,聽到原來動靜,便知戚修回了,忙低聲對芳苓道著:“此事且先莫要聲張——”

  一個都已經擔憂成這樣了,若是得知有了倆,怕是生產前這一陣都會夜不能寐了罷。

  橫豎不久便要臨盆了,到時候倒要看看他能傻成啥樣子?

  戚修方一進屋,便見妻子笑得一臉的陰險?

  一見他進來,忙止住了笑,隻臉上分明還殘留著一絲欣喜及鬆懈,主動迎了上來,柔聲問著:“不是送張太醫去了麽?夫君怎麽這麽快回來了?”

  戚修道:“方到院門口,二嬸聽聞張太醫來了,說二弟妹身子不妥,特意吩咐跟前的老嬤嬤來請,想請張太醫過去給她瞧瞧。”

  邊伸著手便伸了過來,芳苓忙撒了手,退居身後。

  秦玉樓聞言隻任由他扶著,嘴上笑眯眯道著:“二弟妹哪裏是身子不妥,分明是有喜事兒了,你都是要當大伯的人了,滿府都知曉了,偏生就夫君你一人後知後覺——”

  雖說這是小伍氏五年以來打頭一回有喜,本是該瞞得死死的,但那日在除夕夜裏那一遭,自然明眼人都知曉了,待出了初一,便立馬去將大夫請來了,秦玉樓還曾去探望過一回,小伍氏這些日子便日日躺在了床榻上安胎,可不所有人都瞧出些門道來了麽?

  戚修得知倒是驚訝了一陣,不過很快回過神來,臉上隻難得欣慰道:“二房總算後繼有人了。”

  說到這裏頓了頓,不知想到什麽,又忽而抬眼瞧了秦玉樓一眼,神色淡淡的道著:“咱們戚家橫豎有四兄弟,延續香火總該不成問題”

  秦玉樓微愣,莫非丈夫這番話意有所指,莫非當真將那日說道的話當真了,隻生一個?

  一時,眼裏一陣複雜,正猶豫著要將方才太醫診斷之事給說個清楚明白,卻別戚修給一把打斷了。

  隻見戚修捏了捏她的手,將她牽到了門口,指著外頭道:“方才太醫說不能一直悶在屋子裏,要多出來走動走動,往後,每日早晚皆要圍著院子散步三圈,除了夜裏,除了晌午午歇,其餘時刻隻許在榻上躺兩個時辰,並每隔半個時辰得到外頭散散,晚上,為夫再擬定個詳細的單子,往後讓底下幾個照做便是了,今兒個便從現在開始罷”

  說著便要拉著秦玉樓往外走。

  而秦玉樓卻讓他這一段長篇大論給驚呆了。

  丈夫這是忽然間發什麽瘋?

  意思是她往後再也不能安安心心的躺在屋子裏安心待產,而是得日日跑到這大冬天的嚴寒下受凍麽?

  瞧著外頭院子大樹的枝丫上,偏殿的房頂上還泛著一層微白的積雪,而底下的台階下,地麵上殘留的積雪都已被打掃幹淨了,但地麵上分明還一片濕潤,雪水分明還未曾殆盡了。

  屋子外寒風蕭蕭,樹葉在空中打著璿兒直轉著,光是瞧著心裏都開始發寒了。

  秦玉樓縮了縮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嘴裏哆哆嗦嗦道著:“夫君,外頭冷,樓兒不要去”

  嗚嗚,連在大夏日裏都懶懶的不想動的人,憑什麽在這大冬日裏活受這份罪,要知道,秦玉樓平日在屋子裏都是湯婆子不離手的人啊,往日裏要去給老夫人請安,都得磨磨蹭蹭大半個時辰方才出門的人,是如何都不會欣然接受丈夫這個蠻橫無理的提議的。

  戚修見妻子身上穿著厚厚的洋紅襖兒,脖子還圍著一圈白色的水貂毛,一隻手被他牽著,另外一隻手則放進了護暖裏,全身上下除了那一張臉,全都被裹得嚴嚴實實的了。

  便是如此,仍在一臉不樂意的做抵死掙紮,隻皺著一張臉,呼哈哈道著:“外頭冷”

  戚修隻一臉無奈的又吩咐芳苓去將鬥篷拿了過來,親自給她披上了。

  秦玉樓又道著:“外頭有積水,回頭若是滑倒便不好了”

  戚修道:“有為夫護著,夫人莫要擔憂——”

  秦玉樓繼續找著借口:“哎呀,肚子忽然疼了”

  “”

  戚修默默地瞧著她,不說話。

  最後,秦玉樓隻得尷尬解釋著:“嘿嘿,其實,不是樓兒不想去,是肚子裏的娃兒怕冷,他不想去”

  戚修:“夫人,咱們可以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