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章
作者:姀錫      更新:2022-05-09 15:33      字數:2943
  顧媽媽與芳菲二人行色匆匆趕來的時候, 屋子裏頭的動靜已經止住了, 顧媽媽滿臉焦急, 早已顧忌不了其他, 待候在門外高聲稟告了一聲, 便不管不顧的準備要推門而入了。

  卻不想, 正在此時, 隻聽到秦玉樓在裏頭輕聲應了聲。

  待顧媽媽領著一行人趕進去的時候,屋子裏死寂死寂的。

  秦玉樓身上的衣裳已經穿戴好了,此刻隻見正披頭散發的坐在床頭, 垂著眼一聲未吭。

  一眼望去,隻見床榻上被褥淩亂。

  而秦玉樓那飽滿的唇瓣上還在滲著血,仔細瞧去, 又見雙眼分明還微微泛著紅, 長長的睫毛被浸染了一片淚漬,顯得狼狽又無助。

  而世子爺身上則胡亂披了件外衫, 似有些倉皇無措的立在了床尾處。

  見顧媽媽一行人匆匆進來了, 身子微微僵住, 隻抿緊了唇下意識的又往床榻上之人瞧了一眼。

  隨即, 似有些不知所措的主動往後退了幾步, 將床榻前的位置讓了出來。

  顧媽媽幾個早已顧忌不上他了,這大小姐向來性子慵懶樂觀, 無論大事兒小事兒總能雲淡風輕般懶懶的應對,顧媽媽打小照看她長大, 還從未瞧見過她露出這樣傷心又難受的表情。

  顧媽媽頓時隻一臉心疼, 連往日裏遵規守矩的那聲“夫人”也不喚了,隻滿是疼惜的喚了聲:“大小姐”

  說著,便直接坐在了床榻一側,拉起了秦玉樓的手,一臉擔憂的問著:“我的大小姐,這這是怎麽了,啊,這是到底是怎麽啦,有沒有傷著身子,傷著小少爺啊”

  說話間,隻輕輕掀開被子,拉著秦玉樓的手便細細查看了起來。

  秦玉樓向來淡然,可眼下,被滿屋人圍著,這晚無緣無故受的委屈,及嫁到數千裏之外的京城這半年以來無依無靠的委屈,好似頃刻間一襲齊齊湧了上來。

  也不說話,也沒有多的表情,隻微微紅著眼,摟著顧媽媽無聲的靠在了她的懷裏。

  好似這一刻,顧媽媽是她的依靠。

  顧媽媽見狀頓時紅了眼,隻一下一下拍著秦玉樓的肩,就如同小時候般,輕輕地哄著:“沒事的,沒事的,啊”

  說話間,便又微微咬著牙,仿佛意有所指的厲聲道了聲:“有媽媽在,媽媽一直在呢,誰若是敢欺負大小姐,老婆子我便立馬與他拚命”

  戚修聽了這番話微微蹙了蹙眉,可一見妻子這幅模樣,心窩子頓時一痛,隻握著拳想要上前,卻又隱隱有些不敢。

  正在這時,芳菲、歸昕幾個團團圍了上去噓寒問暖,而後頭芳苓立馬拿了帕子端了水手忙腳亂的趕了過來,知湫則小心翼翼的端了茶水過來。

  床榻邊上一時圍滿了人,隻將戚修給擠得老遠。

  由始至終,甭說秦玉樓,便是連顧媽媽,甚至連屋裏的幾個丫鬟,連眼尾都沒有往戚修那裏掃過一眼。

  顧媽媽回頭又將秦玉樓仔仔細細的查看了一番後,自然曉得夫妻二人方才定是行了那檔子事兒的。

  所幸這會兒瞧著約莫暫無大礙。

  可仍是有些不放心,為了穩妥起見,便又立即派知裘前去知會府中的管事將大夫給請了來。

  霽修堂忙忙碌碌的直鬧到了大半夜方消停。

  戚修親自將大夫送走的,方才在屋子裏聽到說並無大礙後,戚修懸著整晚的心總算是鬆懈下來。

  可他是眾人眼中的“滔天罪人”,方才在屋子裏未能靠近,眼下出了屋子,戚修隻忽而一把穩穩的攔在了大夫跟前。

  齊老大夫見這世子爺板著張臉,長手長腳一言不發的擋住了他的去路,又見他通身威嚴嚇人,心裏登時咯噔一下,隻顫著聲音道:“世子爺,您您這是”

  戚修斂下眼皮,良久,隻微微抖著唇低聲問著:“內人她她果真有喜了?”

  齊老大夫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心中又是一鬆,不多時麵上便又露出了一副頗為古怪的神色。

  但見眼前的人雙眼像是一道利劍似的緊鎖著他,倒也不敢有絲毫怠慢,隻立即恭恭敬敬的回著:“回世子,小的行醫數十年,摸過的喜脈不下千人卻也有數百,雖不敢皆說萬無一失,但眼下夫人的脈象如盤走珠,分明是滑脈無疑,旁人的不敢作保,夫人這脈象的卻是千真萬確、確信無疑,已有月餘了”

  說著,見眼前這位位高權重的貴人兩腮隻繃得更緊了,齊老大夫心裏頭倒是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這神色究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不過為了穩妥起見,老大夫猶豫一番,還是極為隱晦的提及了一把,道:“夫人日前的脈象雖平穩健康,但頭三個月是最為要緊的時候,須得好生靜養調理,這這於房事上也需得有些計較,像今晚這般好在夫人身子底子好,並無大礙,若換做身子虛的,怕該保不住了”

  戚修聞言背上頓時起了一身冷汗。

  老大夫說著說著,見世子臉慢慢的沉了,忙不迭又補了一句:“不過世子爺您放心,小的已開了幾幅安胎的藥,回頭給夫人煎了吃了應當無大礙了”

  許久,這才聽到那戚修低低的“嗯”了聲。

  老大夫額頭上也隱隱冒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見世子爺止了步,餘下的路由身邊的小廝的引著,老大夫忙不迭邁著步子步履穩健的顛顛跑遠了。

  待將大夫送走後,戚修隻背著手臂立在院外的老槐樹下,久久未曾動彈,背後的冷汗漸漸地幹涸了,然後,隨之而來的卻是心中後知後覺的狂喜,歡欣。

  原本陰鬱、鬱悶了一整夜的心,放佛在此刻被鑿開了一道缺口,一瞬間,所有的酸楚都被欣喜所取代。

  胸膛裏一直砰砰砰的跳個不停,戚修伸手摸了摸心口,這樣的情緒有些陌生,簡直要從喉嚨裏跳了出來似的。

  可是欣喜若狂過後,腦海中卻悄然浮現一張狼狽無助又冷淡的臉。

  頃刻間,所有的歡喜皆悉數消失得無蹤無影了。

  這還是成親半年以來,妻子第一次生氣。

  自那會兒過後,便再也沒有抬眼正經瞧過他一眼了。

  便是當他抖著手慌慌張張的親自為她將衣裳穿戴好時,也隻緊緊地閉上了眼,別開了臉去。

  想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想到方才妻子一臉傷心委屈的趴在媽媽懷中,戚修隻緊緊地握住了拳。

  妻子說,若是孩子沒了,便再也不會原諒他。

  可可現如今孩子好好的,還還會原諒他麽?

  這一夜,戚修一直候在院外徘徊著,直到屋裏的燈落下了,直到所有的丫鬟們都悉數悄悄地退了出來,直至等了又等,待院子裏徹底靜了下來,戚修這才輕手輕腳的摸進了屋子。

  妻子已背對著睡下了。

  他遠遠地挨著床沿,不敢輕易靠近。

  第二日恰逢是戚修沐休。

  一大早便被老夫人院裏的婆子給請了去。

  可人到了壽延堂,戚修候了許久,老夫人卻一直不見人影。

  過了小半個時辰,老夫人跟前的三等丫鬟香竹,方由後頭正房出來,隻一臉結結巴巴的衝戚修道著:“世子爺,老夫人說老夫人說讓世子爺去祠堂去祠堂待著”

  戚修聞言麵上倒並無絲毫詫異,隻微微抬眼往屋子裏頭瞧了一眼,方朝著正房的方位行了個禮,隨即,隻一言未發轉身便往祠堂去了。

  戚修去後,裏頭老夫人聞得動靜,隻嗖地一下睜開眼了。

  香竹進來回話,老夫人卻是瞪了她一眼,微微眯著眼道:“老婆子我說的是跪著,不是待著”

  香竹嚇得一臉顫顫巍巍的直求饒。

  一旁翠柳忙替香竹求情,見老夫人垂下了眼,便立即將香竹給打發下去了,又見老夫人摸著要起,忙眼明手快的上前無扶著,嘴上卻笑著道:“這一大早的,老夫人跟世子動啥氣,回頭可別傷了身子便不好了”

  老夫人卻是接著拐杖,由翠柳攙扶著來到了正廳,恰好遠遠的瞧見孫兒堅毅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老夫人瞧了一陣,默了許久,方哼了聲道著:“這小兩口也忒胡鬧了”

  這昨兒個下午才得知了這樁喜事兒,不料當晚便有人來稟,說那霽修堂大半夜又將大夫給請來了,差點沒嚇得她一口氣喘不過來就那般去了。

  這修兒素來是個穩重,卻不想於這樁事兒上竟如此莽撞。

  這子嗣可是天大的事兒,可不能由著小兩口胡來。

  孫媳婦現如今是懲不了,孫子又如何能放過?

  差的將他們戚家的香火給折騰沒了,自個去給底下的列祖列宗交待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