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
作者:姀錫      更新:2022-05-09 15:32      字數:4278
  饒是此刻秦玉樓的臉上被塗抹成了大花貓似的, 白色粉末一層又一層, 卻依舊遮不住滿麵脂粉下那一張嬌豔赦魂的臉, 狹長多情的眼, 烈焰飽滿的紅唇, 隻覺得奪人心魂, 勾人神魄。

  屋子裏所有的人不由靜了一陣, 許久,隻見人群中一位穿戴精致的夫人下意識的讚著:“呀,沒想到這世間竟有如此標致的新娘”

  說著, 隻用帕子捂著嘴向那戚修打趣著:“嘖嘖嘖,這般俊俏的新娘子,咱們新郎官往日可是有福了”

  經此人先一步開口, 旁人這才漸漸地回過神來, 紛紛連著讚歎新娘子的美貌,少頃, 隻又聽到另外一婦人笑打趣著:“何須等到往後, 咱們新郎官的福氣分明是從今夜開始的——”

  此人話音將落, 隻聞得整個屋子裏哄堂大笑起來。

  饒是秦玉樓自認往日自個不是個臉皮薄的, 此時, 聽著這般赤裸裸的打趣,仍是止不住麵色發燙。

  而方才擠著進來湊熱鬧的一小破孩, 隻一臉稀罕的指著秦玉樓高聲道著:“娘,您瞧, 新娘子臉紅了——”

  小孩童的聲音又尖又細, 秦玉樓聽了,再也忍不住,那臉一瞬間便憋紅了。

  屋子裏的人便笑的更歡了,喜房裏一時熱熱鬧鬧的,便是在院子外都可聽到這陣哄笑聲。

  而戚修微微側眼,見新娘此刻眉眼低垂,麵上一片緋紅,隻襯托得整張臉愈加滿麵含春,嫵媚動人,竟令人一時無法直視,戚修向來沉穩的麵上不由再一次輕輕的蹙起了眉。

  就在眾人爭相打趣間,隻見媒婆衝著門口的丫鬟使了個眼色,不多時,一位老嬤嬤用托盤端了一碗餃子過來,此時,隻見圍在屋子裏的那些瞧熱鬧的人分明又靠近了幾分。

  隻見那老嬤嬤從碗裏夾著個半生不熟的餃子出來,那餃子個頭極大,遞到了秦玉樓的嘴邊,秦玉樓隻輕輕地咬了一小口,隨即,隻見那老嬤嬤隻笑眯眯的問著:“生不生?”

  秦玉樓臉一紅,隻小聲道著:“生”

  屋子裏適時響起了一陣大笑。

  老嬤嬤老臉笑得皺成了一朵菊花似的,隻又將剩餘大半個遞到了一側戚修嘴邊,老嬤嬤樂嗬嗬的直點頭道:“一人咬一口,福氣日日有。”

  戚修隻盯著那餃子瞧了一陣,半晌,隻神色如常的將剩餘那一半一口吃下了。

  旁邊有人故意道著“哎,新郎官怎麽把那餃子一口全吃下呢,隻需咬一口便是了”,自然,屋子裏又是一陣悶聲大笑。

  老嬤嬤笑眯眯的問著:“生不生?”

  戚修淡淡的道:“生!”

  屋子裏笑容不止。

  秦玉樓隻覺得臉有些燒得慌。

  餃子吃過過後,緊接著自然是合巹酒,紅盞托盤裏放置著一對匏,葫蘆形的,一分為二,乃是一對,用一根紅繩係著,裏頭各自盛滿了香甜的果酒。

  新郎與新娘一人牽著一端,手中的匏各自往自個那方拉扯著,紅繩的距離不夠,匏裏的果酒險些溢出來,戚修與秦玉樓二人紛紛一愣。

  因著戚修力道過大,又不能讓酒灑了出來,片刻後,秦玉樓的身子不受控製的直往戚修那邊挪著。

  秦玉樓微微咬唇。

  戚修抬眼看了她一眼。

  二人不由抬眼對視一陣。

  半晌,戚修力道微鬆。

  二人這才各自朝著對方靠了過去。

  低頭飲酒時,兩人腦袋撞到了一塊兒,在此期間,屋子裏的哄笑聲前所未有的高漲。

  秦玉樓微微紅臉,小口小口的將匏瓜裏的果酒飲完,抬眼間,隻瞧見對方的臉英武俊朗,與她的挨得極近,尤其是那半截剛毅的下巴,與記憶中的重疊到了一塊兒。

  心下不由一動。

  飲完合巹酒後,最後則是新人並列坐在喜床上,接受著媒婆的誦祝詞,大家夥兒則紛紛將手中的銅錢、桂圓、花生、紅棗、果子等往新娘、新娘、往喜床上砸,以此祈求多生貴子,團圓美好。

  那些銅錢果子從半空中砸來,砸在身上、臉上還真有些疼,然而隻能生生的受著。

  至此,禮成。

  隨即,新郎出去宴客。

  而新娘則留在喜房裏等候,待到春宵,方入洞房是也。

  卻說自從身邊之人被趕了出去後,秦玉樓微微繃著的身子隻悄然鬆懈了一下,屋子裏瞧熱鬧的人也隨著散去了大半,最後隻剩下三四位二十幾歲的婦人,及位十八九的年輕新婦。

  秦玉樓從這幾位婦人鬢上的首飾,手腕上的鐲子等得知幾人穿戴不算十足華麗,卻也算有幾分體麵,戚府幾房分別有幾號人,秦玉卿不算特別清楚,僅僅隻知道個大概,是以眼前這些皆與腦子裏知曉的似乎有些對不上號。

  然而甭管眾人說些什麽,她此刻卻也無須開口多說些什麽,眾人誇讚她,她隻需低眉嬌羞淺笑即可。

  大夥兒陪著新娘子說了會兒話,臨走前,這才見最後走的那位十八九歲的新婦猶豫了許久,這才鼓起了勇氣似的對著秦玉樓小聲道著:“大嫂且先好生歇著,院外有留守的丫鬟,若是有什麽需要,隻管吩咐便是”

  秦玉樓見此人瓜子臉麵,麵容清瘦,身子嬌小,說起話來聲音小的如若蚊蠅,似不擅長與人說談,與秦玉樓說完這番話,麵上似有些不大自在,見秦玉樓笑著衝她點頭,便立即隨著眾人一道散去了。

  待人走了後,秦玉樓回想方才那人喚她一聲“大嫂”,適才想起來袁氏曾與她提過的,戚家二房有一過繼子嗣,隻不知成親與否。

  卻說好不容易屋子裏的人散光了,徹徹底底的清閑下來,秦玉樓此刻根本無暇顧及其他,隻恨不得往身後的床榻上直直倒下去才好。

  隻屋子裏,門口處還各有兩名陌生的丫鬟守著,秦玉卿不好過於放肆,好在不多時顧媽媽進來了,隻吩咐知湫將一眾丫鬟領了出去派發紅包,留下芳苓、芳菲、歸昕三人在屋子裏伺候著。

  眾人剛一走,秦玉樓身子不由一垮,芳菲忙不迭一溜煙跑過來扶著秦玉樓,隻一臉心疼的道著:“姑娘,可是脖頸酸了,菲兒來替您揉一揉”

  又忙一臉關切的問著:“餓不餓,奴婢去替您尋些吃的過來”

  芳苓早早的便端了一杯茶過來,秦玉樓忙接著吃了一口,便聽到顧媽媽在一旁提醒著:“往後萬不可在外人麵前再喚作‘姑娘’呢,往後在外須得喚聲夫人——”

  芳菲向來有幾分畏懼顧媽媽,忙小雞啄米似的直點了點腦袋。

  秦玉樓吃了杯茶潤了潤喉,這才伸手撐著後腰,一臉苦哈哈的道:“菲兒,快備些水來,將這鳳冠給摘了”

  芳菲一愣,隻有幾分猶豫似的往顧媽媽麵上瞄了瞄。

  顧媽媽忙道著:“怕是有些不妥,得忍著些,若待會兒有人過來被人撞見了不成樣”

  秦玉樓聞言隻皺了皺鼻子,似滿臉委屈。

  其實她也不過就那麽一說,秦玉樓向來喜潔,換作以往在秦家,回了屋的第一樁事兒定是馬不停蹄的卸妝、洗漱、換衣裳。

  直到這會兒,置身於這座陌生的府邸,陌生的屋子裏,這才實打實的驚覺,真的已經嫁人呢。

  正說著,外頭知湫忽而過來稟告,說府裏打發人送了吃食過來。

  送來的吃食極為精致,一碗燕窩粥,四道精致的菜肴,一例湯食,另幾碟點心、涼菜,均較為清淡,秦玉樓還未亮便起了,忙活到現在,倒確實是餓了,隻許是越餓反倒越是用不下。

  隻匆匆用了幾口,便將一應菜肴給幾個丫頭分著吃了。

  下午,府裏給隔著一個時辰打發了下人過來詢問,禮數規矩著實講究。

  顧媽媽則領著知湫、芳苓幾人,或派人四處打點著,或派人去打聽侯府的一應規矩細則,或派人緊盯著嫁妝守著新房,整個院子倒算太平。

  秦玉樓下午則趁機眯了會兒。

  隻整個府裏敲鑼打鼓、鞭炮、禮炮時時轟鳴,或者那唱戲吟曲兒的聲音不絕如縷,中間夾雜著陣陣歡聲笑語,喧鬧聲一直鬧到了大半夜,這才堪堪停住。

  待到了晚間,秦玉樓已將喜服脫下,沐浴清洗後換了另一身大紅的織錦長褙,裙子上繡著一對華麗喜慶的大紅雙孔雀,袖口邊緣鴛鴦戲水圖案打底,胸前一排十八顆大紅色的喜字扣從領口一直緊緊的係到了底。

  秦玉樓三千青絲高高盤起,靜靜的坐在喜床。

  不多時,隻聽到院子外一陣喧鬧聲響起,屋裏芳菲忙拉開了窗子的一條縫,踮起腳尖往外瞧著,隨即隻一臉緊張的衝著秦玉樓與顧媽媽道著:“姑爺回了”

  秦玉樓不由抓緊了褙子下擺的喜字扣,心中難得一緊。

  這時,隻聽到顧媽媽一臉欲言又止的看著她,半晌,隻湊到秦玉樓跟前小聲提點著:“姑爺身強體壯的,若是一時沒得輕重,可不能由著胡來”

  說著,隻湊到秦玉樓耳邊一陣耳語。

  秦玉樓麵上一燙。

  顧媽媽說著老臉也忍不住一紅。

  不多時,屋子外有人叫門,芳苓芳菲二人齊齊將門打開,隻見那戚修穿了一身大紅色喜服捏著眉心立在門口。

  門方一打開,一股刺鼻的酒味瞬間傳了進來,後頭還緊跟著兩個身子結實的婆子,似乎正要攙扶著。

  隻戚修擺了擺手,二人並不敢靠近。

  戚修甩了甩腦袋,瞧著似乎喝了不少,不過步履還算穩健,麵色瞧著也算清明,唯有雙眼泛著少許紅。

  似乎抬眼往屋子裏瞧了一眼,往秦玉樓方向瞧了一眼。

  秦玉樓忙垂下了眼。

  芳苓芳菲見無任何指示,見方才那兩個婆子都不敢接近他,便也不敢靠近,隻微微屏住呼吸,屋子裏一時靜悄悄地。

  半晌,隻見那戚修在屋子裏立了片刻,這才沉聲道:“備水吧”

  二芳不由對視了一眼,均是心下一鬆,忙不地福身稱是,各自麻溜忙活。

  之前早早的便備好了一應物件,不多時,便已備好。

  戚修直徑走進了裏頭的浴房,少頃,裏頭傳來了幾字吩咐:“都退下罷——”

  顧媽媽立即心領神會的將屋子裏的一應丫鬟給領了出去。

  秦玉樓枯坐在床榻上,心則隨著浴房裏那陣陣水聲而一上一下的晃蕩著。

  男人洗漱極快,不多時,隻見那人跨步從裏頭出來了,卸下了一身繁瑣的服飾,此刻隻見穿了一身淩白的裏衣,束得高高的長發此刻披散著。

  不知是屋子裏龍鳳燭的光線較為柔和,還是因著此刻這樣一副裝扮,隻覺得相比白日裏的威嚴冷峻,這會兒好似顯得溫和了一點兒。

  當然,隻是那麽一點兒。

  總體還是相當威嚴的。

  秦玉樓從未接觸過這樣一類人。

  隻微微咬著唇,想著是不是該上前伺候著。

  正當此時,隻見那人步步踏了過來,坐在了秦玉樓身側。

  二人並列而坐,卻一時相顧無言。

  屋子裏氣氛有些尷尬、怪異

  秦玉樓心中微微有些不大自在,其實,她雖是閨中嬌女,卻也接觸過不少人,無論是心思活絡不軌的丫鬟,還是撒潑耍賴難纏的婆子,或者陰險狡詐詭計多端的掌櫃、商人等,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這麽些年曆練下來,倒也練就一副四平八穩的做派。

  她向來淡然穩妥,泰然處之,可是卻從未遇到過這樣一種,怎麽說,或許可以說是比二妹秦玉卿還要令難以親近的人。

  偏偏這人卻是她的夫,她未來的天,盡管這才是第二回見。

  秦玉樓心中不由幽幽歎了口氣,想著是不是該厚著臉皮主動搭話,卻忽而聽到身側傳來一道略微冷硬的聲音,“安置罷”

  秦玉樓聞言一愣,腦子裏放空了一陣。

  許是見她久無動靜,身側之人隻忽而抬眼直皺眉看向她。

  秦玉樓頓時驚醒,忙快速抬眼瞧了他一眼,隻一臉嬌羞道:“嗯”

  不知旁人的洞房花燭是怎樣的,反正對於秦玉樓而言,隻覺得皆是全然尷尬及苦不堪言的。

  許是身上這一身大紅孔雀褙裝做工有些繁瑣,尤其是身前的那一排大紅的囍字扣,在第一顆時便被纏住了。

  這還是袁氏替她備下的。

  秦玉樓見戚修解了半晌,竟一顆扣子都未解開,麵色不由脹得通紅,半晌,隻小聲道著:“妾妾來罷”

  話音將落,第一口扣子被順利打開。

  秦玉樓微微咬唇。

  不由飛快的瞧了對方一眼,不知是不是自個錯覺,總覺得對方的臉色不大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