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懿外出回到家，一進客廳，便看見兩名穿著製服的警察坐在沙發上。

  他的妻子正在招待他們。

  聶懿做好了心理準備，走過去。

  “你就是聶先生吧，你好。”其中一名警察站了起來，“你的夫人已經告訴我們了，事發當晚，你收到了黎茉的消息，並驅車前往事發地點，我們已經采集了你的行車記錄儀，同時，麻煩你提供當時黎茉發給你的消息……”

  聶懿聽得一愣。

  因為，他並沒有告訴妻子這件事，為什麽她會知道？

  聶夫人催道：“你快點把手機給警察同誌看，證明你的清白啊！”

  聶懿有些恍惚。

  他先是跟警察說了一聲，然後把妻子拉到旁邊，低聲問：“這件事誰跟你說的？你怎麽能把行車記錄儀給他們！？”

  聶夫人一臉莫名：“不是你跟我說的嗎？”

  可聶懿一點印象都沒有！

  聶夫人見他吞吞吐吐，以為他還有什麽事情瞞著自己，直接奪過他的手機。

  接著她翻到那個聊天記錄，遞給警察。

  “警察同誌，就是這個，你們看，時間和地點都對的上，我老公是無辜的，是那個女孩的家人恩將仇報！”

  警察不予置評，隻是采集完證據就告辭了。

  聶懿驚呆了！

  他連忙拿回手機，看見微信裏突然多出一份聊天記錄，上麵還有事發地點的定位。

  而聊天的兩人正是他和黎茉！！

  聶懿震驚到失語！

  怎麽會這樣？

  他明明是被黎茉強行擄走的，怎麽變成了他自己開車去找他們？

  聶懿腦海裏猶如掀起了狂風驟雨！

  忽地一道白光閃過，他當即衝出了家門！

  —

  —

  自黎茉昏迷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

  黎老爺子通過關係，聯係到了當地最權威的腦科專家。

  專家告訴他們，隻要做好護理，還有醒來的希望。

  於是黎茉轉到了這家申城最好的三甲醫院，住在ICU裏，每天治療費用超5000。

  聶懿匆匆趕來。

  ICU外，站著三個少年。

  他放慢了腳步，聽到他們的說話聲。

  “……你真的不去燕城了嗎？”李辰曦看著顧澤漆。

  顧澤漆點頭，臉上沒有太多表情，薄唇微抿，頭發有些亂。

  李辰曦望著他幾天沒有打理的側顏，忍不住道：“可是我聽顧爺爺說，你原本打算去燕城讀醫科大學，現在為了一個這麽渺茫的希望留下來……你真的想好了嗎？”

  聶懿當即走過去：“你們分數出來了嗎？”

  徐子魏看著來人，認出他是顧家的家庭醫生，道：“出來了，我們在說誌願的事，就是——”

  徐子魏又望向ICU裏的女孩，心情複雜地歎息：“黎茉是我們學校的第一，今年申城的狀元，我們學校本想慶祝一下來著……”

  “啊……”聶懿呆了呆。

  好半天，他們誰都沒有說一個字。

  聶懿往玻璃窗靠近，望著沉睡的女孩許久，突然說：“我還以為她醒了。”

  徐子魏和李辰曦都偏眸看向他，覺得這句話有些怪異。

  顧澤漆卻無動於衷。

  因為沒有人比他更先知道黎茉醒來。

  而聶懿以為，他編造的謊言突然被合理化，是黎茉做的。

  結果還是白高興一場。

  “所以你準備讀哪個學校？”徐子魏在一片安靜中開口。

  顧澤漆淡淡地吐出兩個字：“隨便。”

  李辰曦蹙了下眉。

  高三一整年，顧澤漆是什麽樣的學習態度，她看的清清楚楚。

  結果努力到最後，顧澤漆卻說“隨便”。

  李辰曦聲音不由冷了半分：“馬上就要填誌願了，你總該看一下自己的分數能上什麽學校、讀什麽專業吧？你整天守在ICU外麵，什麽都不考慮，到時候怎麽填？”

  顧澤漆眸中無光，淡道：“他們會填。”

  “誰？”

  “顧家的人。”

  “……”

  李辰曦不禁握緊了拳頭。

  聶懿扭頭看向顧澤漆，仿佛又看見了曾經那個沒有生氣的少年。

  隻不過現在的他更頹廢，猶如一潭死水，不知自己為什麽而活。

  聶懿心髒緊了一下，隨後，他拽起顧澤漆的胳膊。

  “跟我來。”

  李辰曦追望著顧澤漆的背影。

  好像一直以來，她都隻能這樣留戀地望著，卻沒有機會牽起他的手。

  即便他們曾是“男女朋友”。

  忽地，肩膀上落下一道力氣。

  徐子魏拍了拍她：“澤漆的性格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們說再多也沒有用，當年他毅然決然地搬出顧家，我們不也是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等他自己走出來……”

  聞言，李辰曦抿嘴，目光看向了ICU裏的黎茉。

  所以當初讓顧澤漆真正走出顧家的人，是黎茉吧？

  而她什麽都做不了。

  當年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另一邊。

  聶懿把顧澤漆帶到了樓下中間的花壇，這裏沒什麽人走動。

  “你聽我說，雖然我知道你很難相信，但我必須告訴你，黎茉不是…普通人。”

  顧澤漆眉宇稍稍挑了一下，卻依然沒有說話。

  不過，這也方便聶懿繼續說下去。

  “你出事的那天晚上，是黎茉突然來到我家，然後……”

  聶懿把當時的詳情都告訴顧澤漆，包括那輛飛出湖裏的車、以及那晚毀天滅地般的雷鳴和巨掌。

  顧澤漆沉默地聽完，清雋的臉龐滿是冷色，嗤道：“你腦子壞掉了？”

  “……”聶懿就知道他不會信。

  可是他隻能一遍一遍地強調，這些都是真的。

  顧澤漆麵無表情：“如果茉茉真的有那種能力，為什麽不直接救我？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帶上你？”

  聶懿啞然失聲。

  是啊，為什麽呢？

  他當時忙著救人，哪能想到那麽多。

  顧澤漆轉身就走。

  聶懿連忙摁住他的肩膀：“算了，我找你也不是為了說這個的，黎茉離開前，交代了我幾句話。”

  顧澤漆腳步停頓。

  沒有轉身，而是低著頭，發出沉悶的嗓音：“她說了什麽？”

  聶懿鬆開手，沉沉地說：“她說，她沒有辦法陪你走下去了……但是她相信，你以後一定能成為一個很厲害的人。”

  顧澤漆瞳孔閃爍了一下，垂在身體兩側的指尖也跟著顫了顫。

  他知道這回聶懿沒有騙他。

  因為在很久很久以前，黎茉也曾跟他說過這句話。

  他當時怎麽回答來著？

  哦，好像是叫她不要再來找自己。

  他不可能成為她口中那種“很厲害的人”。

  可是黎茉一直沒有改變過。

  聶懿抬起頭，望著一碧如洗的天空，白雲緩慢地飄浮，聲音不由得柔了幾分。

  “她還要我轉達你一句話。”

  “她真的很喜歡你。”

  顧澤漆心髒劇烈顫抖。

  旋即好似有一股鑽心的痛，冷不丁地刺在左胸口上。

  好疼。

  顧澤漆低著頭，喉間一片酸澀。

  他強忍著咽下去，身體的反應卻先於理智一步。

  一滴滾燙的淚從臉龐滑落。

  遙遠的黎家二樓，窗台邊那朵不按季節生長的花苞，終於悄然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