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澤漆低頭往前走，行李箱的輪子軋過凹凸不平的地麵，發出嘈雜的噪音。

  經過老人身邊時，他似乎沒有停下的打算。

  顧老摘下風雪帽，沉聲開口：“不請我上去坐嗎？”

  旁邊的管家老者補充道：“聽說大少爺今天回來，老爺在這裏等了半個小時。”

  顧老似是知道這招很有用。

  顧澤漆淡道：“隨便。”

  進了房間，顧老肆意打量著。

  房間格局不大，一眼便參觀完了。

  顧澤漆將行李箱滑到一邊，倒在沙發上，沒有任何招待來者的意思。

  管家老者自覺地走向廚房，燒點熱水給顧老喝。

  “聽孟老師說，你準備留在國內高考？”顧老問。

  顧澤漆哼了一聲，表示承認。

  身形不拘地陷在沙發裏，散漫隨意。

  顧老又問：“想考哪所學校？”

  顧澤漆不答。

  顧老笑了笑，卻不含多少溫度。

  “你可要想好了，沒有我的安排，在國內你上不了名牌大學。”

  “那又如何？”

  顧澤漆的態度很是無所謂。

  顧老麵不改色，隻一雙鷹目含著老謀深算的精光：“你以為脫離了顧家，我會那麽容易讓你如願？”

  顧澤漆搭在沙發上的手，驀然一緊。

  “你到底想怎樣？”

  “出國。”

  “不可能！”

  “那就報考申大，讀管理專業。”

  顧老的意思很明顯，要把顧澤漆培養成一代優秀的高級管理者，繼承顧氏。

  顧澤漆清雋的臉龐冷了下來，兩點眸子也跟著一沉：“我和你們顧家沒有任何關係！”

  顧老冷笑：“你戶口還在顧家，沒有我的允許，你永遠都遷不出去。”

  半晌，客廳一片安靜。

  管家老者端著兩杯熱水，回到客廳，打破了死寂。

  “老爺，先喝點熱水，您在外麵站了那麽久，小心著涼。”

  顧老端起杯子，喝了兩口。

  顧澤漆才冷漠開口：“你們不是已經有一個繼承人了嗎？”

  “沒錯，但小遊一個人我不放心，總要有人幫他分擔壓力。”

  顧澤漆自嘲地笑了一聲。

  “這麽多年，還是不夠嗎？”

  “是不是非要我死？”

  顧老捧杯的手顫了下，但很快，他內心恢複平靜：“你舍不得死。”

  —

  —

  大年三十的晚上。

  黎茉跟著黎奕宏到老宅吃年夜飯。

  晚飯後，長輩們在客廳裏聊天。

  堂弟堂妹滿屋子玩捉迷藏，年齡稍大的則在另一間屋子玩手機。

  黎茉先是被黎老爺子叫去，說了會兒裸眼3D項目的事。

  項目進展的很順利，電影院和酒店大樓一起推進，明年夏天就能竣工。

  剛好是黎茉畢業之際，以黎茉的成績，到時候肯定好事成雙。

  黎老爺子笑嗬嗬地誇獎黎茉，其他親戚也歡喜地附和。

  好不容易，黎茉才脫身。

  她閑逛到院子裏。

  冷風從四麵八方吹來，無孔不入，她卻沒有一點感覺。

  淡定地走進亭子，坐在藤編複古的椅子上，拿出手機打字。

  【顧澤漆，新年快樂。】

  然後她發了一封“888”的紅包，把祝福語編輯成“成年快樂”。

  原以為他會秒回。

  但過了很久，黎茉都沒等到回複。

  她退出聊天窗口，轉而和洛小穎聊起了天。

  洛小穎說的很起勁，黎茉全程當聽眾，好不容易抽空看了眼消息，發現顧澤漆退了她的紅包。

  並回了一封。

  黎茉戳進去點開，大大的“1314.20”映入眼簾。

  她沒急著收，而是發語音問顧澤漆：“是告白嗎？”

  “是的話我才收。”

  過了會兒，顧澤漆發了一條語音，聲音帶了點笑意：“是，收著吧。”

  隨後，消息提示黎茉收了紅包。

  緊接著她又發來兩條語音。

  “我答應你啊。”

  “但是要偷偷的，不能給別人知道哦～”

  女孩俏皮的聲音夾著風，顧澤漆把手機貼近耳朵，忍不住又聽了一遍。

  “我答應你啊。”

  心好似被棉花糖塞滿。

  房門被敲了三下。

  管家老者的聲音傳來：“大少爺，老爺讓你過去一趟。”

  顧澤漆按掉手機，兩條語音立刻從眼前消失，陷入一片黑暗。

  他抬頭，冷道：“等一下。”

  管家老者沒再敲門。

  顧澤漆再次打開手機，按下語音錄製鍵，卻隻說了一個字：“好。”

  —

  —

  黎茉將手機聽筒湊在耳邊。

  少年的聲音低醇沙啞，繾綣地磨著黎茉的耳膜。

  “……好。”

  黎茉表情微微呆滯，又按了一次。

  夜空綻放開了煙花，繽紛絢麗，她抬眸凝望著，瞳孔被映出五顏六色。

  她喃喃自語：“不是說，大反派沒有官配嗎？”

  敢刷係統回道：“那你這隻杠精本來還沒有感情呢！是誰心動了，我不說。”

  黎茉舉起手機，拍下煙花綻放的瞬間，發給顧澤漆。

  【它好像我現在的感覺。】

  顧澤漆低笑了兩聲。

  不得不承認，還是茉茉比他會撩。

  他挪開手，發了條語音：“別在外麵吹風，進屋子裏看。”

  接著，顧澤漆斂起笑容，出了房間。

  —

  —

  高中最後一個學期，黎茉被分到了實驗班，高三2班。

  顧澤漆在隔壁的重點班。

  以他上學期期末的排名，恰好卡進重點班，所以黎茉並沒有懷疑。

  雖然不在同一個班，兩人還是拿了閱覽室的鑰匙，每天下午放學在裏麵學習一個小時。

  高三的學業繁重而緊張。

  薑佐和一幫兄弟聽說澤哥進了重點班，還想考重本，所以哪怕月考之後想慶祝一下，也沒敢去打擾他。

  月考成績下來，顧澤漆發揮失常，全班倒數，年級六百多名。

  而黎茉保持著年級第五的水平，拍了照片，貼在教學樓入口的紅榜上。

  自此，整個高中部都知道，高三有個美女學霸。

  閱覽室內，顧澤漆低著眸，指間捏著筆沙沙地刷題。

  氣氛格外沉寂。

  黎茉剪下了顧澤漆的成績，一個個分數看過去。

  “如果不行，我陪你去你可以考上的學校。”

  聞言，顧澤漆的筆停了下來。

  他微瞪著黎茉，眸光泛著冷：“你在開玩笑嗎？”

  黎茉低下頭：“我不想你這麽累。”

  月考之後，她知道班裏好幾個人哭了，有女生也有男生。

  大家壓力都很大。

  她現在有了感情，也會共情。

  而且顧澤漆也曾跟她說過——

  他追不上。

  顧澤漆在紙上用力滑出一道黑線，聲音低沉而不愉：“不要為了任何人，放棄你的前程，哪怕那個人是我。”

  他太嚴肅，黎茉隻好點頭。

  “還有。”顧澤漆又道，“如果我最後沒考上燕城的學校，你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