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試探接觸3
作者:地效飛行      更新:2022-05-09 15:13      字數:5428
  “看你一臉書卷氣,讀過書吧?”

  如果是外國領導人,戰士一定會規規矩矩地回答(當然,換成21世紀的外國領導人,也不會問出這麽白的問題),但麵對眼前的常凱申,戰士卻是老實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我是浙江大學2018屆在讀大學生。”

  “在讀大學生?”常凱申和宋戴何白等人都愣了一下,大學生參軍不是沒有,但是在一個有“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的傳統理念的國家,當了大學生還要參軍實在是一件比較難以理解的事。

  ————

  我們說到民國大學生的時候,第一印象大約是憂國憂民,奮發圖強,關心時事,滿腔熱血之類。之所以會有這種印象,大約是因為“五四”“五卅”“示威遊行”等各種愛國運動多由學生發起,再加上國共兩黨的頂尖人物都顯得文質彬彬,我們下意識地把這些人與“民國大學生”劃了等號,認為他們代表了民國大學生這個整體。

  但是其實,他們隻能代表民國大學生之中“出色”的一批人,而更多的民國大學生其實並不是那麽以國家為念。

  要具體分析民國的大學生群體,需要的篇幅很長,大家有興趣還是自己去查相關資料吧,這裏隻簡單的舉幾個事例——讀一下倒也蠻有趣的:

  首先是在校大學生:民國時期的大學是精英教育,能夠讀大學的人多出於殷實之家,這導致大學生中有相當多的“闊少爺”,女生帶老媽子上課,男生讓門房跑腿,在當時的高校十分普遍,這類大學生,生活自理能力極差,帶著傭人上大學,讀書期間混吃等死,等著畢業父母給找工作。

  不少民國大學生的大學生活是在“早上睡懶覺,上午打球玩,下午看電影,晚上去餐館”中度過的。更有甚者,大學期間專心逛窯子,過生日去妓院擺花酒。比如胡適在日記中記載,他在大學時,正好20歲,當時所讀的中國公學難以為繼,家中上演分家產鬧劇,胡適生活一團遭,於是整日花天酒地,在胡適的日記中,他在59天裏打牌15次,喝酒17次,進戲園11次,逛窯子10次。在日記中,胡適還記錄了1910年2月12日雨夜,因為喝花酒後回家鬧事,被巡捕罰款5元的事。當然,胡適作為學者,日後回憶這段事難免痛心,稱這是“一次精神上的大轉機”

  相比於胡適,素質更低的闊少大學生,逛妓院就更加荒唐了,爭風吃醋,在妓院大鬧的也不在少數。李開周在《嫖妓與租房》一文中,講述了一名闊少嫖妓鬧事的故事:瞧見對麵房間一老頭兒擁著一位青春靚麗的姑娘,氣不打一處來,向老鴇拍桌子:“怎麽不把那好的介紹給我?”老鴇說:“對不起少爺,人家是包月。”“包月?那老家夥一個月出多少錢?我多出三十塊大洋,你去叫他滾蛋!”老鴇見錢眼開,當即跟老頭兒毀約,於是那姑娘就“轉包”到這位大學生名下了。

  除了嫖妓喝花酒,民國大學生還熱衷於逛舞場,而且絲毫不受時局影響。跳舞是從西方傳入中國的娛樂新玩法,大學生作為先鋒群體,自然率先參與,一時間大學生紛紛出入舞場,左擁右抱,當時上海大學生複興運動促進會發表宣言描述說大學生“悉逞豪奢,揮霍無量之金錢,換得暫時之肉感,用意既殊,流弊立現,誘人墮落,莫此為甚。”

  當時有大學生記述了自己逛舞場的“第一次”體驗:“回到學校裏,心兒還是常常在跳舞場中。那薄薄的衣裳,高聳的乳峰,跳躍的酥胸,無一不給我以一種有力的迷惑。我屢次想做舞場的第二次的顧客,盡情地擁抱那美麗的女人陶醉。”顯然,逛舞場可以給學生提供極大的肉身滿足,於是情不自禁進入舞場。

  ……

  在校時如此,畢業之後呢?

  1937年8月5日(“7,7事變”以後了),《中央日報》刊登了一則對未就業大學生期望月薪的調查,畢業於北平國立師範大學的文學學士葉女士,期望月薪140元,國立同濟大學土木工程係學生黃某,期望月薪150元,而且要求的工作地點是南京、上海這類“一線城市”。實際上,當時北京的中學校長,月薪也不過為一百元,一般城市裏的小康家庭,月收入也就15到30元,可見大學生的自視有多高了。

  在國家民族處於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這些人還斤斤計較於自己的收入工作地點,可想而知他們是否會願意走上戰場了。

  ……

  畢業不等於就業,那麽我們再來看看這些大學生就業後的表現吧:中華職業教育所曾做過一個調查,結果令人堪憂:“(大學生)關於學力方麵:文理欠通;計算遲鈍;書法惡劣或潦草;英文不會用。關於辦事方麵:缺乏興味;缺乏經驗;沒有責任心;沒有決斷力;太魯莽;有始無終,遇事敷衍;不聽指揮。關於道德方麵:自視太高;脾氣太大,計算薪俸。關於行為方麵:不惜物力,有浮華氣;好批評人;太奢侈;不講禮貌。關於交際方麵:無應變才;好濫交友;以煙酒為應酬品;說話少信實。”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與社會環境有關,入前文所說,民國時期的大學是精英教育,能夠讀大學的人多出於殷實之家,他們對社會知之甚少,本身能力一般,但因為家庭出身好,多數人都在找工作時都抱有極高期待。統計數據顯示,民國時期大學生中,56.3%出身於官宦家庭,20.3%出身於實業家庭,因此他們本身就期望獲得較好的工作,而當時的社會環境,對大學生也抱有極大期望,假如一個大學生畢業後選擇當一個小職員,這會被親戚朋友所不齒。

  ……

  自視甚高,又不肯吃苦,把這些人投入軍隊會是個什麽結果就可以預料了。實際上,民國各係軍閥都不願招收學生兵,一來固然是尊重知識,尊重讀書人,二來估計也是擔心這些人拖後腿。

  1941年11月,四川省政府主席張群曾說:“於是全部知識分子皆免服兵役,而實際征服兵役者,幾全為貧弱無知之民。在(民國)三十二年三台學生未發動從軍以前,抗戰的六年中,所征一千餘萬兵員中曾無一個中學生之參加。”張群此說雖不免誇張,但確實抗戰初參軍的大學生極少。

  那麽常凱申呢?不是說“一寸河山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嗎?

  估計這隻是熱血的宣傳,就那麽一說,到實際執行的時候,國民政府對於這些人也不待見,不鼓勵。1943年10月,常凱申下了一道緊急手令:為了早日組成青年遠征軍,立即在全國征集10萬知識青年,分批空運印度,接受美軍現代化的訓練。常凱申這道緊急手令,並沒有得到大學生積極響應,報名的學生寥寥無幾。當時國共正發生衝突,大學生普遍認為應該調動胡宗南軍隊增援前線,征集大學生參軍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不少學生表示:中央不調西北軍隊,我們就堅決不從軍。在這種情況下,國民政府不得不加大宣傳力度,常凱申也親自出麵鼓勵青年學生參軍,1944年豫湘桂大潰敗後,媒體和政府進一步宣傳知識青年從軍的緊迫性,此後大學生才大量參軍。

  實際上,大學生即使參軍也要接受相應的軍事訓練,但大學生掀起參軍高潮是在抗戰末期,很多參軍大學生未能真正走上抗日前線。以交通大學為例,1943年,有74名大學生相應常凱申號召參加海軍,隨後開始接受軍事培訓,時長為一個月,1943年5月,培訓結束,這批大學生被分別派往英國和美國受訓,到當年10月份,赴美受訓的學生才正式進入美軍海軍軍官學校。

  豫湘桂戰役後,知識分子掀起參軍高潮,參加軍隊的大學生日漸增多,1945年,1000餘名士兵赴美接艦,其中青年學生兵475名,交大學生占兩成,這些學生1945年1月啟程,5月進入美國海軍學校受訓,訓練時長為一年,但到1945年8月15日,日本便正式宣布投降,這離這批學生兵畢業還有大半年,他們都未能走上戰場殺敵。

  相比於身處後方的大學生,處在日占區的大學生則是另一番情景。一位上海大同大學的大學生1944年的日記記錄了日占區的大學生活:有位嚴姓同學感慨,大學畢業要花千把塊錢,要通宵跳舞,開party,還表示看不慣聖約翰大學的學生,女學生愛打扮,男學生抽香煙帶帽子歪帶,三言兩語不和就要同人打架。完全沒有因為家園淪陷而悲傷,更別提上前線抗日了。

  由此觀之,在持續14年的抗日戰爭中,雖有不少大學生參軍抗日,但作為一個社會階層,大學生參軍的比例並不算高,真正走上抗日前線的大學生也不多,更有甚者,在淪陷區照樣娛樂玩耍,並沒有亡國之感,還有不少人甘願做漢奸,為虎作倀。

  (好吧,地效承認,這一段是資料,地效隻是當了一回搬運工。本來的用意……大家可以在下文看出來,結果洋洋灑灑貼了這麽多,這一段就不算正式字數了。說實話,看到這段文字地效也頗為顛覆,感覺那時候的大學生還不如這時候的——雖然地效本人其實沒有讀過大學)

  ————

  “你的軍銜是……”陳誠上前來,看著這個士兵肩頭的肩章問道。

  “上等兵。”

  “上等……兵?”宋美齡吃了一驚:“大學生?”

  “大學生做上等兵很奇怪嗎?”這個戰士忍不住吭聲道,“我的戰友普遍都有大專以上文憑。”

  陳誠和何應欽麵麵相覷,在國內,這種文化的人進入軍隊,肯定會被送到技術兵種,而且肯定不會是普通一兵,一般也是文化教員(國軍中也是有文化教員的),文書幹事一類。

  董老不得不上來解釋,“他們那邊的教育開展得不錯,已經普及了九年製義務教育,他們這個年紀的人,普遍都有高中以上文化。在個別高技術兵種,比如火箭軍中,要求全部具有高中以上文化。”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是炫耀之意任誰都看得出來,讓幾個國府高層心裏頗不是滋味:知道你們闊了,犯得著這麽嘚瑟麽?

  沒想到那邊劉躍軍將軍還要在傷口上補刀:“事實上,據我所知,我軍的火箭軍裏,超過三成以上的官兵擁有碩士以上學位——沒辦法,那些個高科技,也就是他們這些個年輕人玩得轉,換我們這些老頭子,就隻能是各種不明覺厲了——哦,就是不明白他們玩的是什麽,但是一看就覺得很厲害的意思。”(這個是胡謅的,二炮的整體文化水平地效查不到資料,隻是模糊記得以前曾經看到過某個資料是這麽說的,存疑中)

  奢侈啊。日本人以教育立國,大力發展國民教育,到現在軍隊中依然不乏文盲(二戰時日軍有規定,小學沒有畢業者不得擔任軍官,而還真有不少士兵因為這個規定得不到提拔,可見確實有文盲),但即使是由這樣的兵員組成的軍隊,也已經打得中國軍隊找不到北了,他們那邊拿高中生來做小兵的?

  他們軍隊中的技術兵種得占到什麽比例?

  “你不覺得屈才麽?”宋美齡又問道。

  “屈才?我這樣的算什麽‘才’啊,”這個戰士愣了一下,歎了口氣,“本科滿街走,碩士多如狗,也就博士還能抖一抖。像我這樣的,扔人堆裏就找不出來了。我之所以會參軍,說實話也是為了日後退伍和畢業以後,找工作能有一點競爭優勢。”

  常凱申和一幹隨員麵麵相覷,估計暫時已經失去思考的能力了。

  “哦,一開始是為了找工作才入伍的啊?”劉老將軍笑道,“現在還這麽想嗎?”

  作為一個中將,劉老將軍肯定不會去專門注意某一個上等兵的思想動態,那是班長的工作——最多算是連指導員的工作。

  “報告!”這個士兵一下子端正了軍姿——就是全身抖了一下,跟先前沒什麽差別,他的軍姿一直都很標準,“我一開始確實是這麽想的,但是現在,我很慶幸能走上抗日前線,為保衛我們祖國盡一份力量!”

  “哦,你願意參加我們的抗戰?”白崇禧問道,“你們——你和你的戰友們——都是這麽想的?”

  眼前這個士兵,絕對比國內任何軍隊的士兵都要精銳,可能比日本人還強(沒有直接交手,不好判斷),由這樣的士兵組成的部隊投入抗戰,隻要有十萬,小諸葛有信心把長江口那十多萬日軍一口吞了。

  “將軍(這個士兵顯然不認識白崇禧,實際上麵前這一排人,他隻認識常凱申,宋美齡如果不是跟常凱申在一起,他也不認識),”這個士兵大聲道:“不是‘你們’的抗戰,這裏也是中國,也是我的祖國。”

  “……”常凱申看看這個忽然散發出強大氣勢的士兵,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赳赳武夫,國之幹城。”

  想了想,又問道:“你覺得,我這個痿黿長,幹得如何——就是說我指揮的打仗,怎麽樣?”

  常凱申真正想問的,隻有這個。問這個小夥子年紀,還有學曆什麽的,都隻是鋪墊——必不可少的鋪墊。

  如果是為了了解“這個人”對自己的看法,那麽直接問就可以了;但是常凱申是想要通過這個士兵來了解“那邊”對自己的看法,那麽就有必要先確定這個人的年齡段和文化程度了,

  用那些馬列黨常用的社會分析來說,就是要看這小子“屬於和代表哪一個階層”。

  21歲,正是血氣方剛,一切都直來直去,有什麽就說什麽的年齡,不會掩飾自己的想法,不比那邊的兩個老狐狸,什麽話都掏不出來(常凱申不認為董老和劉將軍會對他說實話)。

  同時這也是一個看問題容易流於表麵、看不到深層次的年齡,特別是這個戰士聽起來好像是從學校直接跑到了部隊,就更沒有機會接觸社會了。

  不過這也有一個好處,這樣這個小夥子的觀點估計也比較接近於官方觀點。

  除了年齡,文化程度也是必須要考慮的。麻煩的是這小夥子的文化好像非常高,這大大增加了他“說瞎話”的可能,讀書多的人心眼兒總是更多一些。

  不過,通過中間的兩個隨機問答,基本可以確定,這小夥子說的,是自己的真心話,不是事先排練好的官方說法,也不是這小子隨口亂說。

  總的來說,這小夥子說的話,還是具有參考意義的。

  戰士疑惑地看了看常凱申。

  “實話實說就好。你不是中華民國的國民,不需要對我撒謊。就像你的這位將軍一樣。”常凱申木無表情,“我希望能聽到一點真話——等我以後有空去你們那邊,我也一樣能聽到的。”

  於是這個戰士吐出了讓白崇禧後來笑了一天的八個字。

  “內鬥內行,外鬥外行。”

  (最後再p.s一個有些無聊的問題:我認為不能說常凱申“內戰”內行。所謂內戰,是指國家內部的“戰爭”,但是我們知道,常凱申一輩子怕是沒有打贏過一場·純·粹·的·戰·爭,他在內戰中的勝利,幾乎都是靠著軍事以外的手段,所以這不是“戰”,是“鬥”。所以常凱申是“內鬥內行”,說到“內戰”,他同樣是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