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陳政委的一周2
作者:地效飛行      更新:2022-05-09 15:13      字數:2226
  緩緩行走在這座舊民主主義革命的搖籃,一路陟罰得失,臧否人物,倒頗有些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的感覺。三人要麽是那些風雲事件的鼓動者,要麽是親曆者,最起碼也是受影響者,說起各自當年在種種事件中的經曆和所作所為,都不勝唏噓,

  這樣的交談中自然少不了各種“幹貨”,比如董老偶爾會冒出“我記得那個時候某某人如何如何”,又或者顧作霖會來上一句,“我記得《申報》那時候刊登過一篇說這事兒的文章,是這麽說的”雲雲。

  這樣的談話不用說肯定會引起有心人注意——好在紀念館裏遊人不多,就算偶爾有人聽到,再看看三個人的裝束氣質,也隻會以為是大學曆史係的教授(如果不是曆史學大拿,那麽怎麽各種往事秘辛信手拈來?^-^)在給學生們授課,所以倒也沒有人特別在意。

  直到來到了孫中山的銅像前……

  “不管怎麽說,作為終結中國兩千年封建帝製的人,孫先生對於中國革命的功績,都不能抹煞。就算最後他把常凱申扶持上台,造成後來許多波折,那可以說是時代的必然,也可以說是階級鬥爭的必然。沒有常凱申,以虞洽卿為代表的地主階級,買辦階級隨時可以資助別的張凱申,李凱申——比如叫囂‘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的汪精衛。”

  董老話說到這裏,顧作霖,陳政委兩人還沒有表示同意,旁邊忽然有人插嘴:“那麽這位老先生有沒有想過,為什麽這些人都聚集在孫大炮身邊呢?”

  三人轉頭看去,原來是個小年輕,跟魏承恭差不多年紀,著裝很幹淨很精神——嘛,這是顧作霖和陳政委的看法。而兩人會有這樣的評語則是因為舊時代的影響,在那個時代,基本上看一個人的穿著情況就能知道他的很多狀況。

  相比之下,來到2017比較久,對這邊世界更為了解的董老就不再有這個習慣了。

  聽聞眼前這個小子稱呼孫中山先生為“孫大炮”,顧作霖和陳政委還不覺得什麽,兩人對於孫中山沒有多少了解,又親眼目睹民國那個要死不活的樣子,這一切讓他們對民國的那個所謂“國父”都缺乏尊敬。

  而董老就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在接受了馬列主義以後,特別是在來到2017這邊,親眼目睹了現代中國之後,雖然已經認識到孫中山主張的那一套在中國行不通;不過他畢竟曾經是孫中山的追隨者,在感情上,還是不能對昔日領導完全割舍。

  這裏要說兩句,董老追隨孫中山,這個“追隨”可不隻是泛泛而論,而是擔任相當的要職。1919年,他曾與張祝南代表鄂西靖國軍赴武漢轉上海,向孫中山報告蔡濟民被害的事實經過,並請求孫中山懲辦元凶方化南、唐克明等人。從這件事情上,我們可以看到董老在同盟會的地位,不說是封疆大吏,起碼是一軍統帥。

  話扯遠了。總之,聽到麵前這個小年輕對孫先生不禮貌,董老有些生氣。以他的年齡身份和學識,其實不該跟一個小年輕一般見識的,不過這時候卻忍不住想要反駁幾句。

  “那麽,按照這位小哥的想法,孫先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董老問道。

  這是論戰的技巧之一:被人反駁的時候,不要忙著懟回去,而是首先要確定對方的論點,然後才能設法或駁倒對方的觀點,或證實己方的觀點。如果茫茫然懟回去,那就像打仗的時候隻守不攻——而且還守禦得很笨拙——一樣,除非你有著絕對優勢的實力,否則是贏不了的。

  “哦,順便一說,拋開政治觀點,他的年齡起碼比小哥大得多。所以即使出於禮貌,也應該稱一聲孫先生,是吧?”不等這個年輕人回答什麽,董老又跟了這麽一句話,明著是指責對方沒有禮貌,暗裏其實是剝奪對方的氣勢。

  對一個年輕人這樣用心,我是不是有些太認真了。說完以後,董老又有些好笑。

  年輕人果然上套,雖然“哼”了一聲,不過滿滿的氣勢果然就因此泄了,“孫大……孫中山麽,說得好聽點是個糊塗蛋兼軟蛋,好心辦壞事;說的不好聽點那就是欺世盜名。”

  “怎麽說?”董老還沒有答話,顧作霖饒有興致地問道。他對孫中山本人也沒什麽尊敬,聽到有人黑,完全是抱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準備煽風點火。

  “難道不是麽?”年輕人看來對曆史是相當有研究,把孫中山嘴炮革命,臨戰先退,募捐圈錢,收集蘿莉,跪舔日寇,出賣國家利益之類種種被網友總結出來的“黑曆史”一一羅列出來。說到最後,咬牙切齒,就差沒有高呼口號“打倒孫大炮”了。

  董老心道不妙。這小子著眼於孫先生的私德,這個東西沒法驗證,那就很難駁倒他了。這一點早在民國時期就已經驗證過——比如章太炎懟孫先生的時候,孫先生也無法自辯,隻能擺出一副“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的做派。

  看來,自己能爭到的最好結果也無非就是“各自存疑”而已。

  “小哥你說得這些都沒有證據啊。”顧作霖在一邊問道。他對孫中山並無什麽感覺,聽到有人黑孫,保持的心態是“看熱鬧的不嫌事兒大”,於是饒有興致地詰問,或者說煽風點火。

  “誰說沒有,這不有很多專著麽?”這小哥看來很有些認死理,居然拿出手機,直接上網搜索“孫中山黑曆史”。

  陳政委微微有些意外,看看那個年輕人拿著手機翻找資料,再看看手裏的“相機”,越發感到一種不真實。

  “董老,你怎麽看?”跟年輕人聊得夠了,顧作霖看著董老,笑問道。

  “怕是起中山先生於地下,亦難自辯吧。”董老苦笑道,“也許是無可奈何,也許是陰差陽錯……”看看那個依然憤憤的年輕人,還是艱難地說了一句,“……也許確有其事。

  不過我們這些沒有實際經曆過那些事,沒有實際麵對那些情況,也就無從知道孫先生當時的想法,以及他為什麽會做出那樣的選擇了。”

  看年輕人還想說什麽,董老微微一笑,指了指一邊的塑像底座:“年輕人,無論你怎麽能說,都改變不了這上麵銘刻的文字,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