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拯救2
作者:地效飛行      更新:2022-05-09 15:11      字數:4279
  (老媽叫吃飯,畢竟是五一,一來一回就是四五個小時。讓大家久等了)

  “呃……會的,好的。”小魏老師也隻能訥訥著答應。

  說話間大家已經來到了中央醫院。

  在魏承恭的印象中,醫院總是很安靜的,然而紅軍的這家醫院,卻顛覆了他的印象。忙碌,非常的忙碌,所有的人都在不斷地跑進跑出,而大聲呼喝之類在現代醫院裏絕對禁止的行為,在這裏卻是司空見慣。

  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毫無疑問是因為傷員太多了。十萬人以上的會戰,每天的傷亡以數百上千計,即使僅僅收治這些戰爭中的重傷員(除非是戰地醫院,否則世界上沒有哪家醫院會收治大型戰役中的輕傷員的),也足以在短短幾天之內把不大的紅軍總醫院給結結實實地填滿。

  更別說,第五次圍剿已經打了小半年了。眼下紅軍戰士們不僅占滿了所有的床位,也像電視上一樣,躺滿了廊簷過道,而且各條戰線上的重傷員,還在源源不斷地送過來(這些傷員是各條戰線在之前的戰鬥中產生的,從前線送回後方,沒有那麽快,而總司令“便宜行事”的命令頭一天才發出),不多的幾個護士穿著軍裝(隻看衣服真看不出來這些人是護士)來回奔跑呼叫著,光是給傷員們安排“床位”就已經有些忙不過來了。

  自然也不會有人有空來招呼一眾師生。

  而同學們似乎也早已習慣了這種事情,張老師開始給同學們布置任務:那些人去幫忙洗床單紗布,那些人去分發慰問品,那些人去幫護士們給傷員換藥換繃帶——魏承恭就驚奇地發現,這些孩子的“手藝”居然非常熟稔——都分派得井井有條。

  然後,魏承恭尷尬地發現,自己能做的,好像就隻有去幫忙洗一洗繃帶了——習慣了二十一世紀用洗衣機來洗滌大件衣物的魏承恭連床單都洗不好。而他笨拙的洗衣水平和效率也讓一旁的女學生們看得竊笑不已。

  “小魏老師,你以前沒有幹過多少活兒吧?”一個女學生——魏承恭記得她名叫黃阿花——笑著問道。

  “嗯,是沒幹過多少。”魏承恭臉紅紅的。

  真奇怪,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被別人指說自己不會做家務,魏承恭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可是到了這邊,麵對學生們的笑語,他卻覺得這是一件能讓人羞紅了臉的事情。

  “那……還是讓我們來吧。”黃阿花說著話,就想從老師手裏接過染血的繃帶,“你給我們講個故事就好。”

  “別,你要是把這個也收走,我就真的不知道該做什麽了。”魏承恭哪裏能讓學生從自己手裏搶活兒——那樣就真的把臉從舅舅家丟到姥姥家了,“至於說講故事什麽的,就這樣也可以講的——想要聽個什麽故事?”

  “就說說老師您為什麽不會洗衣服吧,”黃阿花促狹地笑起來,“是不是就像老師講的,全都交給丫鬟媽子去洗——就像地主老財那樣?”

  “黃阿花同學,你不能這麽說老師!這不禮貌”另一個女學生謝雨湊了過來,順口還指責了黃阿花兩句。“張老師說過,像小魏老師這樣,願意拋棄自己……有錢(張老師用的原詞是“優厚”,不過這孩子記不清了)的家庭生活,毅然投身於革命事業,為勞苦大眾謀福利的人,更加值得人欽佩。而我們也不該笑話他的出身。”

  到底是這個激情燃燒的歲月啊,就連這樣的小孩子,也能來上這麽一大套階級鬥爭的言論說辭。

  “小魏老師,對不起!”黃阿花同學從善如流,“不過老師您為什麽不會洗衣服呢?”然後錯誤堅決不改。

  “黃阿花同學……”

  “這位同學(相處時間太短,魏承恭認不全同學們的名字)不要責怪黃同學了。”魏承恭急忙勸阻道,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想起來電視上博古和李德動不動就給人扣上“逃跑主義”“遊擊主義”“****保守主義”,然後一通批判的情景。

  麵前這個小同學,經過漫長的革命鬥爭的洗禮後,會不會成為那些人和那些做法的接班人呢?

  “動不動就說別人有錯,這種做法要不得,因為,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事情,是不能用‘對’和‘錯’來簡單衡量的。就像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不能簡單地用‘好’與‘壞’來衡量一樣。”

  眼下給這些孩子說這些道理無疑還太早了一點,不過魏承恭覺得,自己有必要給她們心中留下一顆種子。

  至於這顆種子是否能生根發芽,需要多久才能生更發芽,那大約不是自己能操心的問題了。

  “而朋友們和同學們有了錯誤,也不能簡單地給予批判,更不能給予打擊,因為,這位同學或者有另外的你所不能理解的思考方式,更也許,他的想法比你更正確也說不定。”

  謝雨呆呆地看著老師,有些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幫老師說話,老師反倒責怪自己。

  “老師,我不明白。”

  “……你會下象棋嗎?”倉促之間,魏承恭也想不出別的例子。

  謝雨搖搖頭。

  “老師,我會下,給我說說吧。”黃阿花卻又湊了過來。

  魏承恭無奈地歎了口氣——自己本來是想要跟這個不認識的同學解釋的,現在看來,卻隻能說給這個黃阿花同學聽了:“下棋講究‘看棋步’,比如‘看三步’‘看五步’等等。很多看三步的人認為錯誤的棋步,看五步的人卻會下出來。為什麽呢?”

  說到這裏,魏承恭稍微停頓了一下,這才道:“因為看五步的人知道,他走出這一步會在第二步第三步的時候吃虧,卻會在第四步第五步的時候賺回來。”

  “完全不明白!”謝雨搖頭,表示聽不懂老師的“比喻”。

  “等你年紀大了,學會某種棋類遊戲的時候,就會明白了。”魏承恭也隻能這麽解釋了。

  ————

  正在跟一幫學生吹牛打屁,順便聊點兒奇聞趣事之際,遠處忽然嘈雜起來,一群戰士護著一副擔架急急忙忙朝醫院這邊趕來。人還沒到呢,一個戰士就在大聲呼叫著:“醫生,醫生快來啊。”

  “怎麽回事?”

  好奇心是人類的天性。而魏承恭這個年紀,又是在和平環境中長大的人,好奇心更是特別的旺盛。這小子伸長了脖子,手上的動作也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那個呼叫的小戰士看到了魏承恭,大約是因為魏承恭正在“幹醫院的活兒”,長得比較“文質彬彬”,又穿得“特別幹淨”吧(為了避免太過顯眼,魏承恭在返回1934的時候,都會穿發給他的軍裝——不過他會把這身衣服帶回現代去洗,倒不是說根據地的人們洗不幹淨衣服,關鍵是洗衣粉洗衣液洗出來的衣服肯定比用大堿皂角豬胰子洗出來的衣服鮮亮得多),一下子就衝了上來,拉著魏承恭就走:“醫生,您快給看看吧,我們首長他,他又吐血了。”

  魏承恭哭笑不得,趕緊解釋:“這位同誌——”

  估計是心急,這個小戰士根本就沒有聽魏承恭說什麽,一邊拉著這個“醫生”去給他們的首長看病,同時說起話來嘴裏就像放鞭炮一樣:“醫生您快給看看吧。我們首長昨天還在前線視察,看到我們傷亡慘重,忽然就吐起血來;彭總讓我們把他送了下來,首長他不幹,還是去各處山頭檢查工事——還好我們立刻就接到了撤退的命令。我們首長才跟隨彭總撤了下來,結果在半路上,不知道怎麽的,又吐起血來,連路都走不了了……”

  說話間已經把魏承恭拉到了擔架前,或許是受到這個小戰士的影響吧,大家也以為這是醫生,都停了下來,一臉希翼地看著魏承恭。那個小戰士那邊還不依不饒:“他本來就有吐血的病,廣昌這一打起來,他又是拚死拚活的,一連三四天沒有好好吃飯,也沒有好好地休息過了,這樣下去他的身體怎麽能頂得住啊。醫生,您一定要救救我們首長啊。”

  被這個小戰士調動了情緒,抬擔架的,護衛的戰士們都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是啊,醫生,您一定要幫幫忙啊。”

  “好不容易才能從前線撤下來,您一定要讓我們首長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彭總也說,讓醫院一定要把我們首長救下來。”

  ……

  這些人天南海北哪裏人都有,口音自然也是亂七八糟,話說得又急,再加上又是七八個人一起說,用魏承恭老家的話來說,那就是“吵麻了”,根本聽不清他們都說了些什麽。

  不過當此形勢,大致上也猜出來了。魏承恭幾次想要開口分說,都被大家把話堵了回去。

  “大家靜一靜。”好不容易,魏承恭才有了說話的機會,“我不是醫生,我們還是快把這位首長送進醫院吧。”

  “……”

  肯定沒時間聲討魏承恭豬鼻子插蔥什麽的,現在重要的是把首長送去治療。戰士們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狠狠瞪了魏承恭一眼,擁著擔架走了。那個把魏承恭拉過來的小戰士不依不饒,向這個看起來怪怪的同誌展開了批評,一張嘴嘚啵嘚啵,還是就像鞭炮一樣:“你說你不是醫生,跑到這兒來搗什麽亂啊,水仙不開花,裝的什麽大瓣蒜?耽誤了我們多少工夫?”

  “是,是,對不起,我錯了。”魏承恭隻能老老實實地承認錯誤。

  越說越來火,同時也是越看魏承恭越覺得不順眼:“你看看你,啊,一看就不像是我們蘇區的人!(說著話點指魏承恭的衣服)你看看我們蘇區誰像你一樣穿得這麽幹淨?又這樣細皮白肉的!同誌,不是我說你,既然參加了革命,你就應該有無產階級的覺悟,不要再有這樣小資產階級的作風(已經從總理欽封的資本家子弟降級成為“小資產階級”了,可喜可賀,再過一段時間,估計就能真正走入勞苦大眾中間了^-^)……”

  “小陶,跟他說那麽多幹嘛,我們還要送首長去醫院呢。”遠處的戰友們看到這個小戰士沒有跟上去,遠遠招呼。

  “誒!這就來。”這個小陶趕緊追了上去——臨走還不忘扔下一句:“好好想想吧,同誌!”

  ————

  忙碌了一上午,總算是把這段時間醫院積累下來的床單繃帶什麽的都洗了一遍(隻能說洗了一遍,至於說有沒有洗幹淨……反正按照魏承恭的標準,這些東西都可以直接扔了)。接下來再把這些東西用開水煮一遍,就可以晾起來了。

  把這幾大筐織物送給消毒處,魏承恭正想去探究一下剛剛送過來的那位首長。卻被一個外麵找來的戰士叫住了:“魏同誌,主席周副主席他們叫你。”

  “叫我?”魏承恭莫名其妙。把手裏的活兒跟消毒處的同誌們交代了一下,就轉向這個戰士,“有什麽事兒?”

  “我也不知道。”這個戰士搖搖頭,“好像是挺重要的事情。您跟我去了就知道了。”

  “小魏老師,您去哪裏?”黃阿花看到魏承恭跟一個戰士向醫院外走去,想了想,急忙跟了上去。一邊追一邊高聲問道。

  “我跟這位同誌出去一下,”魏承恭回頭道:“今天的慰問活動我就不參加了——替我向大家道歉。”

  “我跟老師一起吧。”

  ————

  眼看老師和那個戰士來到了政保局門口,絲毫沒有停步,向裏走去。黃阿花同學才轉回身,原路退了回去。

  “這孩子……”魏承恭納悶道:“幹嘛跟我們走這一路啊?好像也沒有什麽事啊?”

  “她是在保護魏同誌你。”帶路過來的戰士笑了笑,“這孩子很警覺。”

  “保護我?”魏承恭納悶。

  “我出現得很突兀,來曆不明,也沒有標明身份什麽的,帶你走的時候也沒有具體說去哪裏。所以她懷疑我是潛入根據地的白黨特務,想要對你不利。”戰士分析道:“如果剛才我領的路有半點不對,她估計就要盤問我了。”

  “這就是戰爭時期的人們與和平時期的人們的差別嗎?”魏承恭歎息,“這麽一個小孩子,都有這樣高的警覺性。”

  戰士點頭讚許:“嗯,這孩子非常機靈——應該吸收進我們內保,好好發展,將來一定能成為王牌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