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這管用嗎？”

  軍士長“羚羊”挨近楊鬆，壓低嗓音用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悄聲問楊鬆。

  楊鬆並不答話，他眼睛掃視周圍，隻見落滿了樹枝樹葉，還有大量黑色沉積腐爛物的河穀地麵周圍並沒有任何異樣，這才滿意地微微點頭。

  “我也不能肯定，但對付這種超出常規的敵人，也隻能用這種老土到家的方法了。”

  “羚羊”渾身一寒，隻要想到一個多小時前，那團白影似的人形敵人發起的進攻，這位身經百戰的老特戰精英也不覺感到膽寒。

  剛才那才戰鬥前後耗時不過兩分半鍾，但這些百發百中的精英戰士們在耗費了大約三分之一彈藥儲備之後，隻打死了十幾隻在叢林邊亂跳，被槍聲驚嚇後進入火線內的倒黴麵包樹猴。

  至於真正的敵人，也就是那團突然出現在營地二道外圍防線之後的白影，雖然子彈在紅外光束引導下漫天飛舞，還消耗了大量35毫米“智能榴彈”，但連個敵人的“頭發”都沒有打下來半根。

  唯一的戰果，就是不知道什麽原因，踩上了“子彈陷阱”，下半個身軀血肉橫飛的“記東風”。可是這個草帽上寫著1987年東非恩德火山考察字樣的中國科學院地質研究所研究員，為什麽突然出現在楊鬆等人設置下重重埋伏的營地裏，為什麽在曆經差不多三十多年風雨歲月之後，“記東風”的外貌除了黝黑幹瘦之外，最多隻是三十多歲人的模樣，而不是六十歲開外的老者？

  所有這一切都讓楊鬆和幾位特戰軍士感到不可理解，他們從內心深處覺得，這次碰到的敵人雖然並不是凶神惡煞般醜陋，但卻是戰鬥生涯中僅見的“險惡”。

  一句話，此番叢林旅程凶多吉少，恐怕是要把生命丟在這兒了。

  不過，楊鬆等人心裏素質可謂是堅如磐石，他們都是不到被子彈奪走生命，不會最後放棄的鋼鐵戰士。在查看了記東風殘破身軀，確認他們的構造和人類並無異樣，除了天生沒有眼角膜之外，同樣可以子彈殺死之後，立刻調整了戰術部署。

  眾人都意識到，唯一可以抓住這些白影的手段就是陷阱，除了要盡量挖深之外，還在陷阱底部安放了用7.62毫米子彈製作的簡易“地雷”，並且在子彈地雷之上覆蓋了厚厚的黑色腐爛堆積物。至於陷阱洞口，他們用隨身工兵鏟小心挖掘出斜坡角度，然後用泥土和樹葉嚴密覆蓋偽裝。

  最後完成了以後，又帶上視覺增強眼鏡係統，在紅外和熱成像模式下反複仔細檢查，確保看不出絲毫痕跡，這才緊接著挖掘下一個。

  盡管沒有什麽科學理論根據，但戰士的直覺告訴楊鬆等人，黑色腐爛堆積物，子彈陷阱，帶有斜坡角度的豎洞，這些普通的東西加以組合之後，說不定就是對付敵人的有效法寶。

  有時候，高科技武器不一定能起效果，但傳統手段卻是百試百靈的。

  “老楊，那家夥，他，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周圍都很安靜，連猴子的叫聲以及蟒蛇摩擦樹幹地麵的“嘶嘶”聲也聽不到了。“豹子”湊了過來，猶豫了很久，還是開口問楊鬆。

  “豹子”口中的“他”就是被子彈地雷擊斃的“記東風”研究員。此刻，這名研究員的身軀已經被楊鬆等人用工兵鏟粉碎，分成一百多塊，與黑色腐敗堆積物混合，埋在了陷阱洞底部。

  這個主義是楊鬆突然想到的。在“狙擊手”訓練學院，一位友好國家的“高手”曾經告訴楊鬆，在他的國家，用獵物本身的肉當做誘餌，往往可以讓最狡猾的獵物放鬆警惕，自己走入陷坑。

  這就和人類的行為一樣，大家都喜歡融入人群，而不是孤單生活。

  “他不是，不是，絕不是記東風，他的眼睛，缺少眼角膜，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楊鬆對豹子說。

  “八十年代的時候，對於出國參與任務這種事，看得非常嚴肅莊重，沒有眼角膜就是天生的視力殘疾，根本不可能挑選這麽一個雙眼看不見的盲人參加科學考察隊。”

  楊鬆的說法得到了“豹子”認可，但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何有這麽個草帽，又為何襲擊自己？

  眾人經曆了戰鬥，又兩次挖掘陷阱，這會兒都非常疲倦了。但他們不敢睡覺，隻能吞下兩顆“622”藥片抵禦困倦。這種神經興奮藥物是為野戰偵察兵，以及需要連續清醒工作的戰鬥機飛行員和潛艇艇員設計的。吃下兩顆，可以確保16小時內頭腦清醒，思維敏捷，同時也不覺得餓。

  一陣低沉的雷聲響起，緊跟著，雨點透過密集的叢林，順著縫隙流淌下來。

  很快，河穀中的每一寸空間都充滿了雨水的滋味，整個大地似乎都沉浸在滂沱大雨的包圍之中。

  眾人麵麵相覷。叢林中的雨都是如此密集，更無法設想外部世界是怎樣一副“水世界”場景。這該死的東非恩德，自然條件真是惡劣到了極點。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子彈的爆響在雨聲呼嘯裏顯得驚心動魄。就在眾人的注意力被暴雨吸引住的時候，不遠處，子彈爆響如同山崩海嘯一般突然降臨了。

  “是重機槍，營地外圍”

  聽著聲響，“豹子”立刻反應過來，這種聲音隻屬於一種武器，那就是部署在河穀邊緣，營地外圍的12.7毫米蘇聯製造DSK重機槍。

  他們用反步兵雷達將幾挺遊擊隊的機槍和簡易電點火裝置聯在一塊兒，部署在了幾處從外圍進入營地的必經之處。

  現在聽著爆豆般炸響，一點停息都沒有的重機槍射擊風暴，很顯然是雷達同時從幾個地點探測到敵人進攻，所以重機槍一齊開火了。

  “看，是敵人，在外圍，真奇怪啊“

  操作雷達的“羚羊“盯著微弱發亮的屏幕，指著密集的圓形光點對楊鬆說道。

  楊鬆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確實是古怪到家，難以解釋！“

  從第一波攻擊來看，敵人完全有能力不觸動外圍防線，直接進入核心地帶，可是，他們為何現在又要從最遠處發起攻擊呢？

  “打不打？“

  羚羊和豹子問，他們的武器保險早就打開，全都戴著視覺增強眼睛係統。隻要決定開火，經過位置調整的遙控武器站可以出其不意，最大程度消滅敵手。

  楊鬆一言不發。此時此刻，大雨如同山洪從天空傾瀉而下，大雨幹擾了視覺增強係統，內側OLED高清屏幕上的紅外影像模糊不清，隻能看個大概。

  唯一可以確認的就是，這一次敵人顯然沒有上次幸運。12，7毫米子彈從磨損了的槍管中發射出來，子彈形成的暴雨擊中了敵人，他們倒下來，從身軀中噴出陣陣血雨。

  曳光彈漫天飛舞，小小的河穀被火芒和光點所籠罩，混合著大雨形成的霧氣，一股難聞的腥臭味立刻鑽進大家鼻孔裏。

  “打不打？“

  羚羊和豹子都顯得非常興奮。這並不奇怪，因為看到敵人倒在重機槍槍口下，他們立刻覺得對方也是血肉做成的，可以被手中兵器消滅，戰士的自信和被刺激的殺戮感立刻回來，對未知事物的恐懼感也被迅速拋到了腦後。

  “靠近陷坑，多上噴雷，別帶其他武器“

  楊鬆的命令卻顯得奇怪。他沒有命令大家乘機開火，集中火力消滅敵人，卻讓大夥挨近挖掘的陷坑。而且，還要放棄手裏的自動步槍，抄起俗稱“噴雷“的”非接觸式聚能射流發射器“。

  雖然不理解指揮官命令，但精英特戰隊員的素質還是讓兩位軍士長，以及其他三個戰士迅速做出反應。他們順勢滾動了幾下，放下手裏步槍，抄起裝在一個彈藥背囊中的“噴雷“。最多兩秒鍾，大夥兒都靠近自己負責挖掘的陷坑旁。

  雨霧滂沱，雨點打在樹葉上，發出“啪啪“響，營地外圍的子彈爆音變得稀疏起來，這是因為一挺機槍子彈耗盡，另一挺發生了供彈故障。這時候，即使不借助夜視鏡，大家也能看到營地外圍的DSK重機槍槍管紅彤彤的，如同一段剛剛從煉鋼爐裏夾出來的鋼坯。

  那些灰白色的影子趁著射擊稀疏，開始踩踏金屬柵欄，紛紛翻越過來。

  隊員們的心裏如同開了鍋似的難受。人的心裏本能，所學到的軍事知識，所接收的訓練，無不在催促他們立刻行動，離開因為核心，對外圍進行增援。

  至少，應該啟動遙控武器站，同時用手裏的步槍火來多層次開火。這才是教科書中的經典防禦手段。

  “噓“楊鬆發出輕響，示意大家不要輕舉妄動。

  又過了大約十幾秒，灰色影子突破外圍防禦，他們有的似乎受傷了，腳步顯得踉蹌。

  大家的心髒也跟著敵人距離的接近而紛紛加速。楊鬆就是不下令出擊，也不讓大家開火，隻是靠近各自挖掘的陷坑默默地等待。

  忽然，雨點止歇了。緊跟著雨點腳步，那些突入營地中的白色身影也消失了，無影無蹤！

  “進去“

  楊鬆按照預定的那樣，發出暗號。這意思就是讓大家都滾入陷坑，以事先挖的凹處支撐住身體手腳，好讓自己不落入底部爛泥裏。

  楊鬆的話還沒有說完，幾團白色雲霧猛然漂浮在了核心陣地內。

  隨著時間流逝，飄散的煙霧漸漸散開，一個身材瘦長，戴著圓邊草帽的人顯露出側麵身影。

  趁著這短暫的空擋期，楊鬆和戰士們已經紛紛順著斜坡滾落下陷坑，他們早有準備，手腳並用支撐住身體，在子彈陷阱上方大約一米處停止下落。

  楊鬆緊緊貼著陷阱背後鬆軟的泥土。他現在的舉動實在危險，隻要是底部子彈意外激發，獵物很可能沒有中彈，自己到要首先送了性命。

  “噗通，噗通，噗通“

  楊鬆聽見自己心髒的有力跳動聲。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緊緊閉住呼吸。

  “一秒鍾，兩秒鍾，三秒鍾，十秒鍾“

  當時間數到十五秒的時候，一個黑漆漆的影子忽然從坑道口筆直落下來，緊接著，發出“呼啦“一聲響。

  獵物果然循著“記東風“的味道掉入陷坑裏了！

  隻是，楊鬆卻沒有聽到期望中的7.62毫米子彈擊中獵物腿部，擊碎骨頭，攪爛肌肉的聲音。

  不知為何，那枚子彈沒有激發，也不知道是底火毛病還是彈簧不夠緊。

  楊鬆低頭，卻聽到耳邊一聲嘶吼，那個黑影抬起頭，幹瘦的手臂伸展出來，蜘蛛似的貼著陷坑壁，飛快向上爬。

  一陣白色閃光迸發，照得陷坑裏如同被太陽穿透似的明亮。

  楊鬆手裏的“非接觸聚能射流“發射器開火了。可以融化金屬的上千度高溫金屬射流順著藍色噴口飛出，形成一束窄而強的白色光束。

  這道光束準確地穿入黑影腰部位置，也隻是那麽輕輕一揮之間，對方腰部以下全都變得稀爛，緊跟著，瘦長的上半身滑落下來，直落入陷阱下。

  戰鬥也隻是持續了不到半分鍾，楊鬆卻覺得過去一個世紀般漫長。

  他消耗了三個“噴雷”，消滅三團落入自己陷阱的“影子”。

  又過去一會兒，周圍都安靜下來，他敏捷地爬出來，卻發現“敵人”消失了，和首波攻擊時消失得一模一樣。

  羚羊和豹子也先後站出來，接著是一名戰士。

  他們小心地接近另外兩處設伏坑道，卻發現裏麵的戰士和獵物一起消失，裏麵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拖出來，小心點”

  他們顧不得傷感。邊小心警戒，邊拖出坑道裏的殘缺身軀碎塊。

  “啊，怎麽，怎麽是這樣啊？”

  羚羊不禁驚呼起來。他的麵前是從幾人坑道中拖出來的獵物。他們都被射流擊中，但臉部全都是完好無損的。

  可以看出，他們全都戴著圓形草帽，麵貌也全都一致。

  “記東風！”

  豹子也驚呼一聲，不自覺地向後倒退了幾步。

  楊鬆小心地查看了一會兒，這些人麵貌都是首波攻擊中的“記東風”。但身體各部位卻都有細微的不完整，有的角膜缺損，有的手指少了一節指甲，有的頭發少了一簇。

  “他們不是，不是一個，哦，都是，都是一個，真正的記東風又是誰呢？”

  楊鬆望著那些獵物，陷入思考。

  “你看，那是什麽？”

  羚羊拍了拍楊鬆肩膀，指著西邊的一束綠光。

  “好像是激光信號”

  豹子回答。

  “楊鬆，楊鬆那小子在哪兒？”

  肖教授急急地問通訊軍士。在他身邊，助手徐望舒摸了摸自己左手食指。她用以掩飾缺陷的人工指甲在剛才的混亂中不小心失落了。

  徐望舒低頭飛快掃了一眼，缺了指甲的食指光禿禿的。她飛快把手指插入泥土裏，掩蓋了這處細微缺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