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過去了，十五分鍾過去了，半個小時的光陰在無聲無息中悄然溜過。遠方的“魔鬼”火山已經停止了噴發，火山煙塵飄散在半空中，如同一片片厚實的烏雲。又過去十多分鍾，受到冷熱氣流交匯刺激的影響，天空中下起了瓢潑大雨，緊接著，大雨轉化成冰雹，足有拳頭大小的冰雹暴風驟雨一般砸落下來，打在叢林又高大又茂密的樹冠枝葉上，不斷發出“砰砰”的爆響。

  大家都沒有說話，他們知道“魔鬼”火山的噴發隻是暫時停止住了，就像是炮兵大規模開炮之前的效力偵查射擊一樣，或許十幾小時，或者幾十小時之後，更大，更徹底的大爆發才會在積蓄已久之後猛然到來。

  營地裏防守的隊員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特戰精英，在起初的恐懼度過之後，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說不定何時就會爆發的戰鬥上來。不過，與新兵和沒有經過實戰考驗的新戰士不同，雖然精神高度集中，但大家並不緊張。

  隊員們按照早就部署好的簡單作戰計劃，守在各自的崗位上。他們有的在吃野戰食品，有的在一遍遍擦拭武器，將手雷，榴彈和小包封裝好的炸藥全都擺放在伸手可以觸及的地方。所有彈藥和武器的保險都解除了，手雷的兩道安全鎖全都解開，隻要用力拔掉最後的保險拉環，扔出去，稍等三四秒鍾就會猛烈爆炸開來。

  十幾公裏之外的火山煙雲看起來還要至少三四小時才會飄散開去，這會兒叢林外的空氣都是有毒的，隊員們必須在這裏堅守上兩小時以上，才能順著原路返回。

  也就是說，隊員們要在這個到處躺滿了遊擊隊員，南非恩德雇傭軍和東瀛軍人無頭身軀的雨林河穀裏再待上至少120分鍾。

  雨林裏潮濕異常，再加上火山噴發後加熱大氣的效應，叢林中的溫度至少在攝氏五十度以上，再加上高濕度，普通人隻要呼吸這樣的空氣五六分鍾，就會因為中暑而暈倒。

  隊員都都堅持下來了，他們的體魄健壯，遠超普通人群。即使如此，戰士們也要依靠增強心髒和血管能力的專用藥物支撐，才不會在陣陣眩暈中陷入昏厥境地。

  “豹子”又嚐試聯絡了一遍，這是第六次，還是沒有信號，

  為了節省電池消耗，他無奈地關閉電台，隻保留了最基本的被呼叫功能。

  “羚羊”負責操作又三台防步兵雷達組成的監控設備網絡。這種俄羅斯生產的雷達可以探測到五公裏之外的人類大小目標，去除敵我識別保險之後，和雷達火控模塊相互連接的機槍和榴彈發射器在0,2秒鍾之內就能做出反應，把彈藥和榴彈打到雷達指示的方位，誤差不超過0.5米。

  “嗚嗚，啪啪，嗚嗚嗚”

  遠處和近處有什麽東西在響，側耳傾聽，是樹猴和麵包猴發出的哀鳴，還有“沙沙，沙沙”的聲音在周圍不斷響起，那是蟒蛇在纏繞樹幹發出的。

  楊鬆看了一眼手表，又看看縫隙裏的天空。他也想盡快離開這塊危險之地，但空氣裏依舊發紅的空氣在不斷提醒他

  “等待，等待，再等待”

  突然，一種時有時無，隱隱約約的低頻噪音在他耳邊低吟起來。楊鬆受過專業聽力訓練，實際上，他雙耳的聽力和聽聲辯位能力一點也不遜色於他那雙火眼金睛。

  他屏住了呼吸，心跳聲也隨之放緩，逐漸停止擺動。楊鬆竭盡全力去聽，用心去捕捉。

  一種很難判斷判斷方位的低頻聲不時響起，這聲音就像是叢林裏的霧氣，很輕，如同霧氣本身那樣四處漂浮。

  “羚羊，有動靜嗎？“

  幸好，在這麽近的距離內，他們彼此之間的戰術無線電還可以正常使用，隻是帶著沙啞的幹擾聲。

  “沒有，雷達沒有接觸，任何接觸都沒有“

  羚羊掀開遮擋屏幕的叢林防雨迷彩布，把眼睛貼近黯淡的屏幕仔細觀察了一會兒。

  很顯然，雷達沒有探測到任何有生目標！

  楊鬆有點不相信，他把耳朵貼近到地麵，但那低頻聲已經消失，隻剩下猴子的哀嚎。

  不應該啊！這種雷達雖然笨重了一點，但性能絕對可靠，哪怕是一隻兔子靠近，都會探測到，可是，現在什麽也沒有發現！

  一種類似戰鼓的“咚咚“聲在楊鬆腦海裏敲響了。這是他獨特的第六感，每次戰鬥爆發之前都會準時出現，從未出錯過。

  突然，水流汩汩的流動聲從前方傳來。這是楊鬆他們特意挖掘的壕溝，裏麵引入溪水。

  但是，這道壕溝並非最外圍的那道，而是越過機槍和榴彈火力防線之後的第三道。要不是楊鬆堅持了一下，這道額外的防禦水溝是不用單獨挖掘的，因為毫無必要。

  “不好“

  楊鬆暗自叫了一聲，他已經知道雷達為何沒有報警了，因為襲擊者不是從最外圍進入的，而是土行孫一般，從地裏，或者是空氣中鑽了出來，出現在營地縱深，一下子就把兩道最主要的火力防線給繞了過去。

  “戰鬥，戰鬥，戰鬥“

  他按下報警按鈕，淒厲的警報在營地裏，在每一位隊員的耳機中立刻發狂般鳴叫起來。

  營地外圍的通電環形金屬柵欄已經是廢物了，機槍和榴彈發射器啞巴一樣挺立在原地。

  現在，隻剩下最後兩道防線。一場與未知敵人之間的生死戰鬥就在悄無聲息中的爆發了。

  現在最主要的武器是和隊員們視覺增強眼鏡係統相互連接的遙控武器站。這些裝置都是臨時改裝的，但設計之初就考慮到了模塊化組裝，以適應不同的戰鬥環境。

  看不見的紅外激光束在空氣裏來回晃動，借助視覺增強係統，楊鬆看見一道一道紅外激光在隊員們視覺眼鏡的指揮之下，通過主動發射器匯集在選定的目標身上。

  然後，機槍和自動步槍一齊開火射擊。營地中瞬間充滿了“嗖嗖，嗖嗖，嗖嗖“的子彈蜂鳴音。這些布置早營地幾個關鍵位置的遙控武器站，形成了標準的交叉火力，忽左忽右，上下搖擺，不間斷地掃射著。

  伴隨著“嗖嗖“聲響，綠色和白色火光漫天交織飛舞，頃刻間就把這不大的營地徹底籠罩在熾烈火力網下。

  這些子彈鏈，每間隔三發就安裝了一顆曳光彈，發射開來，漫天火舌飛舞。

  視覺增強眼鏡裏，一些白色身影在閃動，子彈追著這些東西到處飛舞，可總是差了幾步似的，沒有擊中這些突然冒出來的敵人，卻讓很多叢林中的猴子當了替死鬼，猴子身軀，東倒西歪地躺了一大片。

  “節約子彈，節約子彈“

  楊鬆意識到什麽，他大聲提醒隊員們注意。按照這個頻率射擊，兩三分鍾之後，他們攜帶的彈藥儲備就會徹底消耗幹淨。

  遊擊隊遺留下的子彈雖然很多，但那些武器和俄羅斯雷達一起部署在了營地最外圍，他們無法越過進攻的敵人重新去取彈藥。

  這些“敵人“似乎並不急著發起最後進攻，白色身影在營地裏到處晃動，飛蝗似的子彈漫天追逐，卻傷害不到”他們“分毫。

  忽然，一個白色影子的速度慢了下來，幾乎同時，爆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楊鬆太熟悉了，這是一顆遊擊隊12.7毫米重機槍子彈改裝的“子彈陷阱“。

  這樣的陷阱他們布置了很多，但基本都在二道防線之外的河穀山坡上。剩下不多的陷阱布置在了營地最裏麵的空地上，本來不指望發揮用處，沒想到現在竟然炸響了

  說來也怪，隨著這處子彈陷阱炸響，白色影仿佛得到號令一般，全都原地站住。

  緊接著，這些白影以快得無法形容的速度糾結到一起，他們的形態飛速發生改變，緊著變成了一團形狀極其複雜的幾何多麵體，大約5秒之後，白色影子消失了，周圍一片寂靜。

  隊員們麵麵相覷，他們緊張地給武器換彈匣，調整視覺增強眼鏡係統，不斷搜尋周圍。

  隻有猴子在哀鳴，它們被流彈擊中，從樹上栽倒下來，猴子的鮮血染紅了溪流。

  過了一會兒，周圍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楊鬆發出命令，讓外側的兩名隊員從陣地出來，他們在叢林邊緣仔細搜尋，確認“敵人“確實已經消失。

  楊鬆從隱蔽處跳出來，他小心地接近營地正中，靠近到那處捕捉到白色影子的“子彈陷阱“。

  “羚羊“也靠了過來，他端著一挺95B-2班用機槍，槍口死死套在陷阱上方。

  楊鬆舉起手，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這個陷阱上麵覆蓋了一層樹葉，還有一隻此前被打死的麵包猴。

  他們從側麵接近，看到一個身穿迷彩服，戴著一頂草帽的男子躺倒在地上，他的一條腿卷曲著，另一條腿卻沒有了蹤影，隻剩下飄飛的褲子碎片和混合了白色骨頭渣子和紅色血液，以及青色靜脈血管的汙泥。

  很明顯，這家夥踩上了子彈陷阱，威力強大的12.7毫米重機槍子彈可不是開玩笑的，彈頭粉碎了他的腳掌，粉碎了他的腿骨，把血管和肌肉攪成了一灘爛泥。

  很顯然，這家夥死了，一動也不動。

  楊鬆用匕首挑開陷入陷阱的敵人。很明顯，在交戰十五秒鍾，發射了至少五百發子彈以後，眼前的家夥是他們唯一的戰果。

  “羚羊“靠近，他用軍用多功能鏟翻開軀體，並打開槍管右側的手電，把雪亮的光斑打到對方臉上。

  子彈粉碎了他的腿部，但臉還保持完好。

  這是一張東亞人的臉孔，仔細辨認了一會兒，楊鬆覺得這是個中國人！

  他的臉扭曲著，但沒有痛苦，也沒有絲毫恐懼。

  “這家夥，這家夥，是？“

  一名隊員不解地用刺刀挑開他頭頂戴著的草帽。

  “別動“

  楊鬆揮手製止，他示意羚羊把電筒光束打在草帽邊緣，並半蹲下來仔細辨別。

  漸漸地，他的臉色變得很古怪，眼神裏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

  “你看“

  他指著草帽，指著邊緣的一圈紅色痕跡。

  那是一圈用紅色顏料寫上去的文字，是簡體漢字。

  “1987年

  東非恩德 火山地質科學考察聯合小組紀念“

  除了這行紅色字跡之外，還有幾個用藍色粗水筆寫上去的小字

  “記東風 金陵中科院地質化學研究所“

  大家目瞪口呆，這是個三十多年前的人，但看起來，他的年齡絕不會超過三十五歲。

  “拍照“

  楊鬆掏出數碼相機，這東西工作正常。為了保險其間，他對著這個名叫記東風的金陵中科院地質化學研究所研究員的臉連續按動快門。

  “不對，你看他的眼睛，看，少了什麽？“

  “豹子“身邊的軍士小聲喊了起來，他接受過完整的軍事醫學急救訓練，算是隊員中的戰地衛生員。

  “角膜，角膜，這家夥沒有角膜，不是受損了或者被切除，而是天然缺損。“

  “太奇怪了”

  楊鬆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