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還是漆黑一片，濃密的霧氣似乎是從大地縫隙裏的鑽出來似的，逐漸積聚，然後擴散到高大的樹木之上，再將整個叢林，包括裏麵的沼澤與河流徹底籠罩住，那模樣，簡直是給這塊頗為神秘的土地再增添幾分詭異氛圍。

  從剛才的“鱷魚”驚魂到現在，已經過去了32分鍾又11秒。快艇裝備的電動引擎噪音很小，隻有螺旋槳攪動暗紅色水流發出的“嘩嘩”聲不時在耳畔響起。

  快艇上的自動導航係統每隔十秒就與太空軌道上的北鬥三號全球導航衛星星座相互通信一次，憑借高精度的軍用導航碼，即使在不斷移動，他們的實際方位也與理論定位相差不保持在十厘米之內。

  有了上次的“鱷魚”教訓，快艇上的科學家小組人人緊張，他們不敢再站起來，隻是機械地握住扶手，不時在安全扣上摸一下，相互之間嘴巴緊閉，隻用一雙其實看不到什麽景色的眼睛，凝望著漆黑滑過的背景呆呆出神。

  莫文曦守在一號快艇駕駛控製位上，那名隨船護衛的戰士則靠在電動引擎旁邊，他的眼睛貼在95B-3自動步槍的微光夜視瞄準鏡護目罩後，據槍保持高度警戒。

  大約十五米之外，楊鬆和護衛小組的戰士以戰術姿勢局守在二號快艇的船頭，船尾和兩舷邊。之所以拉大距離，是因為河流開始變得狹窄起來，暗紅色水流的速度也在逐漸加快，所經過的河麵彎道也一個接著一個，而且角度越發大的讓人吃驚。

  在這樣的水麵激流中行駛，靠的太近是危險的，稍有一個不留意，兩艘快艇就有可能在激流推動下相互撞擊，造成人員傷亡事故。

  “看啦，這河水，是紅色的，這咆哮聲，猶如受傷猛獸的淒厲哀嚎，可伶的獨木舟漂浮其上，就仿佛一葉扁舟往來於地獄之上的幽冥之河，我們就是那等待未知命運的死魂靈。”

  教授突然低聲吟誦起來，他的話很奇怪，語言也讓人莫名其妙。

  過了一會兒，莫文曦才明白，肖教授是在用古代希臘語朗誦某種詩歌一類的東西，因為使用的希臘語是古代版本，所以能聽說現代希臘語的莫文曦隻能聽懂其中十分之一的詞匯，還不一定是正確的。

  緊接著，肖海鷹換用普通話又朗誦了一遍剛才的詩歌，聽起來言辭古樸，帶著歐洲中世紀之前的華貴和古代巴格達時期的智慧哲學。

  “沙康國的死亡預言書，原來的詩歌是用古代希臘語寫成的，根據幫我翻譯的一位老學者說，他使用隻在高層貴族和學者之間流傳的格律寫成的，所以，我推測，這位唐朝的國際特勤，應該在那時候的歐洲貴族圈裏混過一段時間。”

  肖海鷹用他那獨特的稍微帶著點沙啞的口音解釋所吟誦的詩歌來曆。

  一時之間，莫文曦也不由地出神了，到不是因為他們此刻正行駛在一千多年前沙康國同樣航行過的暗紅色河流上而感慨，而是不禁設想，這位大唐古代的前輩特勤，在遠離中華的家族故土，是如何展開行動的，又收獲了什麽呢？

  “啊，地獄幽冥之河，沙康國的描述是多麽地貼切”

  教授低聲說著，大家望著快艇兩側泛起的暗紅色水流，真的仿佛正航行在地獄靈魂之河上。

  “嗚嗚，嘎嘎，嗚嗚，呼呼”

  漆黑一片的世界裏，不斷有各種古怪聲響傳出來，再加上螺旋槳劃動河水，激起的翻江血海，快艇上緊張不已的科學家們人人膽寒。

  “要小心了，快進入B轉彎了”

  突然，耳機裏傳來楊鬆的聲音，緊接著，快艇的自動導航係統開始用語音不斷發出提示

  “轉彎，危險，轉彎，危險，”

  “大家，所有人，檢查安全裝置，都坐好了”

  莫文曦大聲提醒，船上的科學家們又將保險固定裝置從頭到腳地仔細檢查了一遍。

  顯示屏上出現了一道峽穀入口，另一側的衛星導航圖上，緊挨著這道如同大門似入口之後的，就是連接幾道彎度差不多有九十度，水平下降高度接近十米以上的瀑布形航道。

  “嗚嗚嗚嗚”

  巨大的水流咆哮聲，帶著恐怖的哨音，用力撞擊著快艇的高強度碳纖維船身。

  這時候，快艇的螺旋槳實際已經不起作用了，推動他們的暗紅色河水的流速和高度差形成的可怕慣性力量。

  船舷兩側出現了奇跡，那河水竟然分成幾股不同顏色，然後駭人的水花開始噴濺，快艇猛地抬高，那樣子，就好似河水突然被截住，然後是大壩轟然潰決。

  莫文曦的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當年的沙康國是如何憑借獨木舟熬過來。

  這以後，大多數的記憶都開始變成了片段，與驚險刺激的高空跳傘一般無二。

  他們隻記得，船身忽而抬高，又忽而猛地落下去，暗紅色的浪花卷起船身，就在大家以為快艇立刻就要傾覆，大家都要生命不保的時候，卻又魔術般地平靜了下來。

  “水，變色了”

  小組裏的地質學家大喊了一句，這時候大家也才注意到，如血的紅色河流不複存在，水的顏色也和一般河流一般無二。

  濃密的霧氣也仿佛消散了大半，但夜色還是太黑，他們隻是朦朧地看見周圍景色。

  河道兩旁的峭壁也是紅色的，其中露出一些綠色植物，夾在其間的是棕色泥土。

  雖然空氣依舊炎熱，但河水確實清涼的，落在沒有保護的皮膚上不再感覺滾熱，而是帶著一種讓人舒適的清爽感覺。

  “啊，幽冥之河，看起來，我們的靈魂經過審判，終於是無罪的，不再擔心會落入恐怖地獄裏飽受煎熬。”

  肖教授的情緒始終是樂觀的，他開著玩笑，鼓勵小組科學家們的情緒。

  大家喘著氣，大有一種驚魂初定，大難不死的幸運感，人人都覺得，心髒撲通撲通地仿佛要跳出嘴巴似的。

  “我們經過轉彎區了，還有三千米，就可以抵達匯合點，上岸，踏上陸地了。”

  莫文曦核對了一遍衛星導航地圖，對大家說。

  時間仿佛被人刻意減慢了，當激流不再逞威，一切都恢複平靜的時候，快艇的行駛也隨之減慢。

  這時候河麵開始變寬，兩岸峭壁也在逐漸隱退，黑暗陰影背後是一片片叢林地帶。

  根據情報，目標區域在沙康國之後的一千多年來不斷變化，尤其是部分自然條件較好的稀疏叢林帶，也被當地人和後來的西方入侵者改造為農莊，這樣一來，科考隊就要盡量隱秘穿越這部分有人區域，因此，快艇的電動引擎輸出功率被故意降低了。

  大家就這樣又漂流了一段時間，當兩旁山崖峭壁徹底消失不見，河麵也平靜地猶如一麵鏡子的時候，莫文曦再次聽見後麵02號艇楊鬆的聲音。

  “接近匯合點，注意隱蔽”

  就在這時候，莫文曦注意到水麵出現了幾條隱約的水紋，很快，又不見了蹤跡。

  她回頭去看，卻發現02號快艇上的護衛隊員都消失不見了，隻有快艇依靠自動導航駕駛，慢慢地跟在自己身後。

  莫文曦知道，楊鬆他們已經分散進入水中，在船隊兩旁保護，在前方默默開道，在船尾保持警戒。

  突然，一陣清脆的鳥兒鳴叫在自己右側方向的叢林地帶響起，這鳥兒，她聽不出是何品種，但聲音悠揚婉轉，卻猶如天堂裏歌唱的翠鳥一般。

  接著，水中有“咕嚕，咕嚕”的水鳥聲傳來，就在科考隊快艇之前，大約五六米遠的地方。

  就在莫文曦側耳傾聽的時候，右側叢林裏的高大樹木快速晃動了幾下。

  “是長臂猴？麵包猴？“

  科考隊裏的動物學家開始猜測，但很快，他知道自己犯了錯誤。

  那並不是什麽猴子，而是人。

  “嘩啦，嘩啦“

  兩聲水響，楊鬆和另一名護衛隊員從水麵鑽出來，其中一人持槍警戒，楊鬆則慢慢靠向岸邊。

  “我是老張，你們的向導“

  又靠近了一些，莫文曦這才隱約看到，有個身材瘦小，穿戴打扮和當地農民一模一樣的男子站在一棵猴麵包樹下，他戴著有帽簷的草帽，夜色裏根本看不清臉型。

  楊鬆也用暗語回答那個男子，他們的對話被無線電通訊器傳到科考隊所在的快艇上。

  又行駛了幾分鍾，快艇開始轉向，慢慢靠攏到岸邊。

  楊鬆向著大家揮手，示意大家不必緊張，按順序離開快艇。

  “嘩啦“

  又是一聲水響，另外兩名護衛隊員從水裏鑽出來，他們都舉著自動步槍，夜視鏡閃著微弱的綠色熒光。

  那個叫老張的男子也和楊鬆說了幾句什麽，另一名負責通信的戰士接通了遠在太空中的軍用通信衛星，開始報告已經在匯合地點登岸成功。

  大家七手八腳地卸下快艇裏的物資。這些儲物箱都考慮到了在叢林裏運輸，上麵安裝的萬向輪運轉順暢，沒有費力，就被運到了岸上。

  又過了幾分鍾，物資被卸下，船隻則在這個老張的指引下，被楊鬆手下的戰士拖帶到漆黑的陰影裏藏了起來。

  機器狗開始發揮他的另一個功能。一陣電機嗡嗡響動之後，“小二黑”外形有了幾分改變，他變得更加像一台小型拖車，隻是不是用輪子，而是四肢。

  最後兩名護衛戰士，帶著水汽從河裏鑽出來，他們倒退著，據著自動步槍，警惕地，相互掩護著退到岸邊叢林裏。

  最沉重的物資都被裝在機器狗身上，這個忠實的戰鬥機器現在變身為21世紀的叢林“木牛流馬”。

  盡管有老張帶路，楊鬆和隊員們還是時刻保持警惕，交錯前進，時刻保持隊伍四周都有掩護火力存在。

  莫文曦抬起頭，她發現身處的世界是如此充滿了詭異。樹林裏，光影交錯變化著，她不明白現在是深夜，這些光線是從何處來的。

  不時有聲音在耳畔響起，有些是鳥兒的，有些是猴子的，還有一些屬於爬行動物。

  “小心，這裏叢林蟒蛇很多，別靠近那些樹幹，蟒蛇喜歡盤在樹幹上。”

  老張小聲提醒大家。

  走在隊伍中間的通信軍士每十分鍾聯係一次，每三分鍾核對一遍北鬥導航信號。

  叢林裏無線電的穿透能力大為減弱，要不是他們裝備了“東宇”公司的戰區增強天線處理係統，很多情況下，隻能收到微弱的雜音信號。

  又走了一會兒，他們看到一片被開墾出的木薯地，這說明，他們開始接近有人居住的村莊地域。

  老張和楊鬆商量了一會兒，大家被安排在一片木薯地背後的山坡上休息。這裏很幹燥，沒有被蚊蟲和蟒蛇襲擊的危險。

  大約天微微透亮的時候，科考隊又被喚醒。

  “黎明時分最安靜，可以降低被發現的危險”

  楊鬆和大家做了解釋。因為要穿越一片又當地人居住的村莊，他們選擇了警惕度最放鬆的淩晨時分。

  “大家不要出聲，盡量不驚動村莊裏的人”

  楊鬆再次和大家說。

  可是，僅僅是五分鍾之後，他們就發現沒那個必要了。還沒靠近村莊，機器狗就開始發出警告，通過和“小二黑”的行動電腦無線連接，戰士知道，是機器狗傳感器發現了人類血液的跡象。

  報警持續不斷，村莊裏不是有人在流血，而是已經血流成河了。

  “我過去看看”

  老張說

  “不，你不能去，沒有了你，我們無法通過這批有人居住區”

  楊鬆按住了老張，他對幾個戰士下達命令，又轉頭麵向莫文曦。

  莫文曦隻是點點頭，她知道楊鬆的意思。

  就在準備起身進入村莊的時候，楊鬆卻命令機器狗卸下裝備，悄悄跟在莫文曦身後。

  果然，村莊內到處是血，有些在牆壁上，有些在地上，這裏的居民已經被殺害，他們的屍體到處都是，慘不忍睹。

  忽然，機器狗發現信號，他發現左邊一間房子裏有活人。

  莫文曦慢慢走過去，她讓兩名護衛分隊戰士守在身後，自己獨自進入屋子裏查看。

  揭開掛在門口的彩色布簾，她看到一個當地女孩渾身是血，正被一個同樣身穿當地人服裝的男子抱住。

  “救救她，救救她”

  男子看到有人進來，他用當地通用的法語大聲叫喊。

  莫文曦的第一反應，是這個女孩是眼前男子的女兒，他是在懇求自己幫助。

  就在她準備靠近的時候，機器狗“小二黑”發出高頻率戰鬥警報。

  他嗅到了味道，是步槍子彈發射藥的氣味。

  黑暗中，角落邊的雜物堆在慢慢移動，裏麵露出一支黑洞洞的步槍槍管，它正對準莫文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