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如此黑暗，實際上，除了一顆心仿佛被人用力提起，感覺心髒“噗通，噗通”亂跳之外，坐在高速快艇裏的眾人，是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環境刺激的。

  莫文曦因為此前有豐富的跳傘經曆，因此她的感官沒有被剝奪，依然保持著絕對清醒狀態。

  “引導傘，展開”

  “主傘，展開”

  實際上，坐在快艇座位上的每一個人都佩戴了傘兵防護頭盔，胸前和背後也安置好了個人應急降落傘。現在，莫文曦聽著頭盔裏的耳機不時響起，先是略微顯得呆板的電子音，然後是無線電傳輸的空降安全的狀態確認口令。

  隨著狀態口令的每一次變化，莫文曦都很快能感受到有某種異樣的力量作用在全身肌肉和骨骼上。

  “震動，平複，再震動，再平靜”

  如此重複了三次，她抬起頭望向天空，發現空中不知何時，已經悄然展十朵傘花。正中間的，是一副機翼形狀的主傘，旁邊的則是兩組蘑菇形穩定傘。

  有了這些高科技複合和纖維材料製成的高強度紡織品，懸吊在下麵的快艇，已經從傾斜狀態，恢複成類似陸地上的平穩水平模式。

  “哎呀，可嚇死我了”

  “哦，我要吐”

  莫文曦還想尋找其他降落隊員此刻的空中位置，身旁的科學家們也似乎從高速衝擊的休克狀態恢複了幾分神智，他們有的極度痛苦，有的嘴巴裏咕噥著，似乎想打開頭盔麵罩，將積壓的食物全部吐出來。

  這時候，這幫科學家差不多全都處於後悔狀態。要是下午出發前的那頓豐富夥食都不吃下肚，這會兒胃裏也不會如此翻江倒海的折騰。

  “別，危險”

  莫文曦見狀，立刻出手製止其中一人解脫頭盔的動作。雖然現在狀態平穩了，但他們仍然處於高空，沒有了麵罩保護，冰冷的氣流衝擊下，麵部神經立刻就會因為低溫效應而癱瘓，出現類似“麵癱”的症狀。

  “堅持住，堅持住”

  她大聲鼓勵科學家們。

  “別慫蛋，跳傘多好玩啊，不是誰都有機會的，吐什麽啊”

  肖教授也清醒了過來，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剛才那陣衝擊實在難受，但他覺得有必要給自己的小組成員做個正麵表率。

  “十五秒，防護姿態，準備著落”

  耳機裏，傘降安全員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他的普通話裏帶著點巴蜀口音，有股麻辣火鍋的味道、

  莫文曦向下望去，黑沉沉的，什麽也看不見，隻感覺自己已經被黑夜徹底吞噬。

  她伸手，打開快艇駕駛麵板上的顯示器，通過安裝在周圍的夜視攝像頭，她立刻看清了狀況。

  快艇下方，再有幾百米，就可以看到起伏的高山，圍繞著高山的是濃密異常的樹林，而在高山和樹林正中間的，這是一條蜿蜒起伏的河流。

  顯示器經緯度不斷變化，代表他們位置的綠色三角，離預定落地點的紅區越來越接近。

  用來進行“快艇-乘員”一體化空投的降落傘是特殊設計的，又被稱為“精確降落係統”。這本來就是為空降兵執行秘密任務而投資開發的，在一組經過加強的“北鬥三”全球導航係統“軍碼”增強係統的幫助下，定位精度可以達到厘米級別。

  定位係統不斷接受北鬥信號，再通過機械自動係統控製降落傘迎風角度和受風麵積，從而不斷修正方位。

  再幾次特殊潛入偵察行動中，特種分隊甚至依靠這套係統，直接空降到目標所在船上，或者一個很小的院落中，從而讓敵人沒法反應，就倒在了子彈噴發出的憤怒火焰下。

  “五秒，抱頭防護”

  安全員的聲音最後一次響起，莫文曦隻感覺座位下的快艇仿佛被什麽東西從下方托住，下降的速度猛地降低，然後由似乎向上身高了十幾米。

  這是降落係統的“製動火箭包”在工作，依托反作用力，快艇穩穩地落入屏幕中間，幾乎分毫不差。

  一股水花濺起，大顆水滴落在莫文曦沒有防護層的皮膚上，她感覺這水滴是溫的，仿佛被加溫，又冷卻了一段時間。

  “落地，祝你們順利”

  這是機組的聲音，隨即，無線電頻道被切斷，一片寂靜。莫文曦抬起頭去看，飛機早就不見了蹤影。

  盯著屏幕，她看到身後十幾米處，另一艘快艇也落在漆黑如地獄暗河的水麵上。隻是那上麵空無一人，隻有幾個大箱子，裏麵裝的是武器和彈藥補給，還有必要的通信聯絡設備。

  由於科考隊員沒有受過專業軍事訓練，沒有給他們配備個人夜視鏡，因此除了通過快艇自身的夜視設備觀察之外，其他人基本處於蒙圈狀態。

  “哎，難受死了”

  終於，一名科考隊員受不了，他解開固定安全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小心，坐下去”

  肖教授剛剛出聲製止，這名冒失的，因為跳傘而平衡功能暫時沒有恢複的考察隊員已經摔了一跤，下巴重重咳在快艇邊緣，猩紅的血，立即汩汩流出。

  但是，這還不是最糟的，因為這麽考察隊員在摔跤的時候觸碰到放在最外側的儲物箱，一個黑影挪動了幾下，噗通一聲落入溫暖的黑色河水中。

  “啊，激光分離器”

  另一名女考察隊員叫起來，她是生化科學家，負責操作落入水中的DNA激光分離器。

  這邊聲音剛剛落下，女科學家跌跌撞撞地衝過來，她伸出手，想著盡快把還漂浮在水麵上，沒有離開手臂半徑的箱子抓在手中。

  “擔心，擔心水裏”

  跟在船上，負責護衛安全的一名特戰隊員立即從船尾的引擎位置衝過來，他想拉回女科學家，讓她不要脫離快艇範圍。

  “石頭，石頭動了”

  教授身邊的徐望舒大叫起來，朦朧的黑暗中，她看見水裏麵有幾個奇形怪狀的石頭正快速沒入水中，一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嘩啦”

  一陣響動傳來，手臂已經伸出去勾到儲物箱的女科學家搖晃了兩下，在眾人麵前消失不見了。

  “啪啪啪”

  護衛隊員舉起手中步槍，一連射出三顆照明彈。頓時，黑暗的河流被照亮了，黑色河水也變成了一種類似土黃中帶有暗紅的色彩。

  “是鱷魚，鱷魚”

  肖教授立刻看出來了，剛才移動的根本不是什麽石頭，而是一種外形與鱷魚類似，卻又有幾分不一樣的怪異動物。

  照明彈下，那名打撈設備的女科學家掙紮著浮起來，原來裝著激光分離器的儲物箱被一條“鱷魚”拖住，又把她順勢帶下水來。

  戰士扔下步槍，拔出匕首銜在口中，就要下水去救女科學家。

  “別動”

  莫文曦拉住了戰士，原來，顯示屏裏出現了五六條不同方位的水跡，這說明，鱷魚至少有五六條之多。

  一個人冒然下去，隻會送命，而一旦更多的人類血液融入水中，無疑會招來更多的鱷魚家族。

  “糟糕”

  大家暗自著急，女科學家在水裏不斷掙紮，幾條水流已經從三個方向將她包圍住。

  突然，莫文曦看到十米遠外的那艘快艇搖晃了幾下，原來是更多的護衛隊員和楊鬆等人也跟著順利降落。按照計劃，他們應該定點降落在快艇上，然後發動電動引擎趕上來匯合編組。

  “槍手，水裏”

  肖教授顧不得危險，他站起來，對後麵的楊鬆大叫一聲。

  其實，無需他提醒，降落過程中的楊鬆已經把水麵和水下發生的事情一覽無遺。不同於科考隊員，每個護衛的特戰隊員都佩戴了廣視角夜視鏡，視覺狀況要好得多。

  距離水麵還有幾米的時候，楊鬆已經解脫了傘具，沒等裝具完全除下來，他的雙腳已經落入暗紅色河流裏。

  緊接著，另一名戰士也落入水中，他和楊鬆左右分工，手持17式水中自動步槍，借著麵罩上的呼吸器，潛入了河水裏。

  快艇上的眾人都圍到顯示屏前，他們看到水花忽隱忽現，一陣陣“嘩啦嘩啦”的響聲此起彼伏，剛才包圍女科學家的那幾條水痕，已經不再前進，而是在周圍轉起了圈。

  莫文曦和肖教授不禁著急起來，他們知道隊員們攜帶了兩支主要武器，一支是陸地戰鬥的95B-3短突擊多功能步槍，還有就是適合水下射擊的17式自動步槍。

  通常說來，子彈一進入水中，就會因為水的密度大幅度增加而急劇減速，接著迅速翻滾，大約五米左右，就失去了致命性，再遠一點，甚至無法造成傷害。

  17式步槍不同，他配備的子彈很長，彈頭如同加長的古代箭頭，在水裏阻力很小，也不翻滾，射擊距離可以達到五十米。

  可是，子彈隻有五發，而且重新裝填必須離開水麵。

  就在眾人心急，想出手，可有不知該如何幫助的時候。快艇上一個東西似乎活動了一下，再去看時，卻發現原來是處於“待機”狀態的機器戰狗“小二黑”，它不知道是在何時蘇醒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小二黑”這邊才剛站起來，卻已經如同蓄滿了力量的弓箭，“嗖”地一聲，飛入紅色暗流裏。

  隻見，落入水中的機器戰狗卻已經改變了形狀，變成了類似魚雷外形，它速度飛快，穿過鱷魚包圍圈，一下竄到女科學家身邊。

  “爬上去，拉住”

  莫文曦大聲提醒，朦朧之中，女科學家把手搭在小二黑背上。稍後，機器狗調整了一下方位，利用抓手，將裝有激光分離器的盒子也拉住，然後猛地加力，還沒等水中鱷魚有所反應，已經箭一般遊到了第二艘快艇旁。

  “沒事了，繼續出發”

  等了半分鍾，莫文曦聽到無線電裏楊鬆的聲音。他和戰友也返回了快艇，正向著這邊邊呼叫，邊做手勢。

  至於那個女科學家，她驚魂未定，伏在快艇邊緣大口嘔吐起來，再也直不起身體。

  “教授，我感覺，咱們這一路恐怕不會平靜”

  莫文曦對肖海鷹說

  “歡迎，來到死亡預言裏的聖殿之地，哦，還沒到，隻是站在大門口”

  肖海鷹臉色遊移不定，看不出是高興還是恐懼。

  黑暗的山體巨石下，兩雙黑洞洞的眼眸正在密林深處，靜靜地注視著水中逐漸加速的船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