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已經改變了調子，從足以碾壓一切的怒吼消退為“嘶嘶”鳴叫，但周圍能見度下降得更加厲害，即使是戴著夜視儀，也因為成百上千顆砂礫的不斷摩擦，眼前布滿了一陣強似一陣的雪花點。

  肖海鷹這會兒已經不是那個白發滿頭，充滿睿智和哲學的科學家了，他已經回到了幾十年前，回到了當年硝煙彌漫，到處充滿死亡陷阱的南疆戰場。

  “側翼，掩護側翼”

  肖教授邊舉著刺刀衝鋒，邊透過小隊無線電大聲提醒，讓和他一起行動的那幾個警衛班戰士小心左右側翼，以免給突然冒出來的“活屍體”或者處於半感染狀態的東瀛鬼子兵以可乘之機。

  綽號“豹子”的警衛班長在無線電裏“呼喝”了兩聲，他挺起上了刺刀的戰鬥步槍，將機械骨骼動力開到最大檔位，帶領另外一名戰士迎著狂沙衝向右手方向。

  右側是一組組流動沙丘組成的奇妙迷宮，在那些彎彎曲曲的天然通道內，不時發出嘶嘶聲與“喝喝”低鳴，看起來，似乎有不少活屍體就躲在沙丘通道內。

  另一名軍士長原來是偵查排的，在城裏撤退戰鬥中被打亂了建製，和自己的戰友分開，此刻，他不需要人命令，保持刺刀迎敵姿勢，身上背著兩具PF98式單兵火箭筒，戰鬥裝具裏裝滿了手雷和白磷燃燒彈，一挺身，衝向左邊側翼。

  肖海鷹內心很激動，他為這些年輕戰士自豪，雖然與自己的軍旅生涯相間隔了幾十年，但歲月沒有抹去中國軍隊那種視死如歸的戰鬥精神和鐵血勇氣，這種豪氣在和平歲月默默保持，暗暗隱藏，一遇到戰爭，一碰到戰鬥，立刻激發出來。

  肖教授身後跟著另一位戰士，他是醫療車內的醫護兵，除了挺起那支帶有刺刀的戰鬥步槍之外，外骨骼上還攜帶了三個大包，裏麵裝的都是醫療器材。

  “殺”

  隔著麵具，戰場上的聲音聽得不清楚，但衝到距離那輛側翻04戰車不到五六米處，肖海鷹還是被一陣地動山搖般的怒吼所震動了。

  他不由回頭，望著右手邊聲音傳出來的方向。

  朦朧的，充滿了雪花樣沙塵的綠色夜視儀視野裏，“豹子”和另一位戰士背靠背，兩把刺刀上下飛舞，正和幾個“活屍體“激烈廝殺。

  “豹子”動作準確，下手力道十足，轉眼間，三個活屍體先是被他刺中腿部神經叢，然後被槍托順勢擊倒，刀刃再回轉，已然刺中了這些怪物的脊椎，再一用力，頭顱滴溜溜地在流沙地上滾動起來。

  “我靠”

  突然，與豹子背靠背，互相掩護支撐的那位戰士大叫了一聲，他的一個突刺動作被一具“活屍體”硬生生接住，黑色刺刀捅入這具活屍體上身肌肉裏。他正想著撤腿，拔出刺刀在刺脖頸，卻冷不防地上一具活屍體忽然抱住小腿，讓他動彈不得。

  這名戰士腿部用力，卻無法擺動桎梏。

  “喝喝”

  另外兩具活屍體從其他方向冒出來，他們抱住這位戰士，低頭開始撕咬。

  “豹子”一個左防刺挑開一個半感染狀態的東瀛鬼子兵刺刀，正想著回頭去救護戰友，卻不防身體猛烈顫抖，十多顆機槍子彈從沙丘後方打過來，一半被陶瓷防彈板阻攔，另外三顆卻打進了胸腔裏。

  “操，小鬼子”

  機槍的威力極其強大，即使那三顆子彈不射到胸腔裏，豹子的脊椎也因為巨大衝擊力而折斷了。

  他半跪在流沙地上，雙手努力支撐著，拚命想重新站起來。

  很快，豹子知道這是徒勞無功，而自己的最後時間也已經悄然降臨。

  “兄弟們，殺啊，殺，中國軍人沒有孬種”

  豹子用最後的氣力，混合著從胸腔，肺髒裏流出的血水，通過無線電狂吼了一句。

  當肖教授再去看時，豹子已經引爆了塞在戰鬥裝具裏的三顆集束白磷燃燒手雷。

  肖教授隻覺得夜視儀裏猛地黑下來，這是自動保護機製起了作用，因為白磷燃燒手雷集中爆炸後的亮度實在過於強烈。

  “看個屁，幹活”

  一旁的醫護兵已經呆住了，完全石化似地站在那裏。肖海鷹猛地踢了醫護兵一腳，以最粗俗地話語罵了對方一句。

  醫護兵醒過來，他木然回首，跟著肖教授從戰車應急出口裏拉出傷員，並給他們緊急止血。

  左手邊是一塊相對平坦的沙地，在教授開始救人的時候，一前一後，兩輛16式自行火炮突然從沙暴裏鑽出來。

  也不知道裏麵的東瀛兵是否完全變成了活屍體，他們隻是粗野地駕駛戰車，似乎想把教授和醫護兵碾壓成肉餅。

  偵察軍士靈活地貼著沙丘躍進，他躲過了一波活屍體，在一塊窪地裏站穩腳跟，解下背後的PF98單兵火箭筒。

  偵查軍士半跪在窪地流沙裏，他瞄準了兩三秒，毅然扣下電擊發扳機。

  “嗖”

  一股火龍從發射筒裏飛出，貼著沙丘飛了一會兒，準確鑽進後麵那輛16式自行火炮的側麵裝甲模塊內。

  軍士立刻扔掉火箭筒，他躍出凹地，順勢一個側滾，正好移動到前麵一輛16式自行火炮右側。

  在這個過程中，軍士已經熟練地從背後解下第二具火箭發射器，這種玻璃鋼和碳纖維製作的發射器輕巧可靠，但所發射的火箭彈威力強大，隻要避開坦克前裝甲，就可以摧毀一切裝甲目標。

  沒想到，就在軍士瞄準完畢，準備擊發扳機的時候，一具隻剩下半截身子的活屍體卻伸出手臂，用力拽了他一下。

  出膛的火箭瞬間失去了準頭，軍士拔出匕首插入活屍體脖頸後的腦幹部位，剛準備再次躍出尋找新隱蔽處，卻冷不防發現那輛16式自行火炮已經停止前進，炮口卻對準了軍士所在方位。

  “靠”

  偵查軍士罵了一句，這是他留在人世間的最後話語。

  一陣火光閃過，勇敢的軍士身體分裂，隨著砂礫漫天飛舞。

  “用力“

  肖教授已經拉出了三個受傷幸存者，第四個是辦事處的會計，這是個身材發福的中年阿姨，滿頭滿臉都是殷虹鮮血，臃腫的身體卻卡在救生出口，無論如何也拉不出來了。

  肖教授再次用力，但胖阿姨被卡的位置是原來戰車後部的炮彈架，這種用複合鋼材製作的托架異常牢固，任憑教授如何用力，胖阿姨就是紋絲不動。

  “再給我半分鍾“

  肖教授不願放棄，機械外骨骼發出“咯咯，咯咯“聲響。

  “啊，啊，媽呀“

  身後醫護兵突然轉身，他怪叫一聲，拔腿疾奔。

  “孬種“

  肖海鷹痛罵一句，但他自己的眼睛也定在了原地。隻見那輛16式自行火炮壓過軍士所在位置，車輪上裹滿了肢體殘塊和殷虹血跡。

  再有幾秒鍾，教授恐怕也要變成這輛東瀛裝甲車的輪下亡魂。

  “啊，媽媽“

  無線電裏發出淒慘叫聲，夜視儀的視野內，逃跑的醫護兵被幾具活屍體抓住，幾把明晃晃的刺刀，從幾個不同方向洞穿了醫護兵的身體。

  “轟“

  地動山搖地爆炸突然降臨了，火焰衝天而起，原來是莫文曦操作醫療車上的紅箭11發坦克導彈發射器，迎頭命中了這輛東瀛炮車。

  “你忍住了“

  肖教授知道這幫怪物無論是數量還是武器都占據了據對優勢，越早脫離，越有生還希望。

  他下定決心，大吼一聲，手在醫護兵留下的背包裏翻弄幾下，卻摸出一把明晃晃手術刀和一把骨頭鋸。

  “忍住了“

  肖海鷹又喊了一聲，像是為自己鼓起一般，手術刀猛地落下，在胖阿姨肩胛骨位置熟練地轉了個圈，然後拉過骨鋸，將骨頭切斷。

  “媽呀“

  胖阿姨先是茫然地望著四周，她似乎沒有聽懂，沒有聽見肖海鷹的吼聲，當手術刀落下，骨頭離斷的瞬息間，還側過臉，仔細看著臂膀分離。

  “媽呀“

  過了一秒鍾，她撕心裂肺地吼叫起來，接著就陷入休克。

  肖海鷹再去拉她，這次胖阿姨沒有了被炮彈架子卡主的手臂，很順利地就被拉了出來。

  教授取下夜視儀，打開集成在頭盔右側的強光手電，以雪亮地光柱，透過緊急出口掃視裝甲車內。

  他看到兩個當地人裝束的孩子倒在地板上，大概穿甲彈是從她們坐的方向穿透進來的，兩人的身體都四分五裂，慘不忍睹。

  “快，上車“

  這時候，莫文曦讓駕駛員將裝甲醫療車開了過來，車門在教授身後打開，一名輕傷員和張婉婷衝下車，幫助把躺在地上的四名傷員抬上醫療車。

  “轟轟轟“

  “噠噠噠“

  04式戰車改裝的醫療急救車再次開火，因為反坦克導彈都消耗殆盡了，這次莫文曦是同時操作100毫米主炮和並列的30毫米機關炮。

  “快“

  張婉婷戴著呼吸保護麵具，她因為少了假肢，隻能邊跳動，邊抬起地上傷員。

  肖海鷹教授又檢查了兩遍，可惜，他沒有時間深入到裝甲車內，否則，以他銳利的眼光，一定可以看出那兩具身穿本地平民服侍的女孩遺體大有古怪。

  黑暗的戰車殘骸裏，隨著肖教授強光手電的移動，那幾段軀體殘骸竟然在跳動，那剩下的手掌抬了起來，手指顫巍巍地指指點點。

  這兩個孩子是被“台兒莊“編隊戰士救起的本地平民，她們屬於“春天”病毒第一批間接感染者，再加上病毒喜歡具有暴力屬性的被感染者，這兩個孩子的變異速度很慢，但她們已經在靜悄悄之極透過接觸，透過大人對她們的關心和安慰地親吻裏，將病毒顆粒傳遞到第三批感染者中間。

  肖海鷹沒有料想到，這四名被救下的傷員之中，就有“春天”病毒感染者。

  他更沒有想到，這種病毒狡猾萬分，在初試威力之後，竟然像毒蛇般進入冬眠狀態。

  “快走，他們沒事吧？”

  莫文曦很謹慎，她從戰位上下來，手裏舉著筆形電筒，仔細觀察這四名幸存者的眼睛和皮膚。

  很明顯，他們沒有呈現出感染者的征兆。

  “安全，他們沒有感染病毒”

  張婉婷又檢查一遍，兩人放心地告訴肖海鷹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