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空420千米 “神宮三號”空間站工作軌道

  “營地01，營地01，這裏是攀登者，這裏是攀登者，一級事故，重複，航天服發生故障，請求立刻回艙。”

  此刻，正對空間站的埃及恩德阿布辛貝區域戰火激烈，釋放的幾枚視頻偵查衛星星座已經開始工作，高清晰度圖像就投射在歐陽飛雪眼前的航天服頭盔屏幕上。但她此時沒有心情好好觀看，航天服的總報警一直在閃爍，語音提示以每兩秒一次的頻率在耳畔響起，讓久經訓練的飛雪也不覺有點心慌意亂起來。

  “製冷係統，故障”

  “泄露，探查到內部管路泄露“

  “請更換應急臍帶，更換應急臍帶“

  “返回氣閘艙，返回氣閘艙“

  “飛天“艙外航天服本質上就是一具小型航天器，傳感器檢測到一連串致命故障發生之後，電腦立即采取措施，並給出最切實可行的方案。

  “嗯，嗯，攀登者呼叫，攀登者呼叫“

  無論飛雪如何呼叫，頭盔內部的耳機裏總是一片寂靜，仿佛空間站裏的機組成員全都消失不見，空曠宇宙裏隻剩下飛雪孤單的身影。

  她抬起左手腕，以右手關閉嵌入其間的“飛天“航天服環境控製電腦報警按鍵，因為這環繞在耳邊的語音報警非但沒有幫助她，反而讓歐陽飛雪感到很不舒服。

  一股特殊氣味迅速彌漫開來，她看到一串串水珠樣的東西在麵前升騰，擴散，背麵的陽光透射進來，照亮了這些水珠，發出七彩晶瑩光芒，很是美麗。

  “糟糕“

  歐陽飛雪現在可沒時間感受美麗，她知道這些發出特殊氣味的水珠來自於航天服的散熱層，這種化學液體以極高的吸收效率帶走熱量，維持航天服內層服裝中的小環境與地球上一模一樣。

  作為受過嚴格訓練的航天員，歐陽飛雪知道自己此刻隻有一條逃生方案擺在麵前，那就是迅速切斷製冷循環，然後返回空間站內。

  她抬起頭，宏大的神宮三號空間站主體結構在眼前充分展現，幾十麵太陽能電池翼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藍色晶光，仿佛懸掛在黑夜裏的美麗鑽石。

  飛雪轉頭，一陣耀眼光線刺透頭盔外層闖進來，她趕緊放下最外層的遮光罩，眼睛稍微感覺好了些。

  她知道，隨著時間推移，自己和空間站一起進入了所謂“亮麵“，也就是直接麵對太陽。

  任何航天員都知道，直接麵對太陽光線的時候，製冷循環係統出故障，那就是死路一條。

  不到十秒鍾，直射的太陽光可以充分加熱航天服，喪失製冷係統的飛天航天服內部，就是個炙熱無比的大號烤箱。

  更糟糕的是，製冷液還在加快泄露速度，要是飛雪不手動關閉循環係統，可能自己還沒有被太陽烤死，製冷液就會流入鼻孔和嘴巴裏，讓她迅速溺死。

  唯一的活路就在右下角，那座突出於空間站的3號氣閘艙，這是“張衡“號科學實驗艙專門配備的。實驗艙是三個月前發射升空後與神宮三號組成合體的，組合後這個氣閘艙從沒有使用過，但這是唯一可以由航天員從艙外直接喚醒，進行入艙作業的通道。

  “營地01，攀登者故障，請求最高權限返回作業“

  歐陽飛雪最後呼叫了一次，張衡號科學實驗艙肯定做了出廠前測試，但無論如何也不會如主通道那樣安全可靠。

  頭盔耳機裏依舊沉默，什麽回答都沒有。

  一種巨大的，莫名的恐懼感襲遍歐陽飛雪全身，她記得在訓練中心的時候觀看過一部描寫太空營救的電影，那裏麵的主人公就曾經獨自麵對荒涼可怕的宇宙空間。

  現在，歐陽飛雪感同身受，她終於知道孤單感在宇宙裏意味著什麽了。

  飛雪再次轉頭，她望著正加速蔓延開的刺眼光線，稍微計算了一下時間。

  她準備現在手動關閉航天服製冷循環係統，然後利用進入“亮麵“前的短暫空隙漂移到”張衡“號科學實驗艙前的氣閘口，再接通艙口前的一對外部臍帶，穩定內外環境後手動開啟氣閘口，返回神宮三號空間站內。

  這個計劃說起來很簡單，但其中任何環節都不能出錯，否則時間延遲稍長，自己必死無疑。

  歐陽飛雪感覺這是多年來職業生涯裏最危險的一次，不同於空戰，那至少是在大氣層內，還可以聽到各種嘈雜聲音，而宇宙空間中除了呼吸音之外，冷寂地可怕。

  她右手觸動環境控製電腦界麵，又伸手在航天服側麵一個紅色閥門上操作了幾下。

  “最高權限，確認關閉，代碼R0101“

  她貼著耳機發出語音指令，沒有這個確認命令，航天服的內部電腦絕不會執行這樣的死亡口令。

  終於，水珠冒出來的速度開始減慢，這說明製冷循環被完全關閉住了。

  “一，二，三，走起“

  飛雪暗自計數，當數到三的時候她按動噴氣推進開關，係統內部最後還有一點壓縮氣體，剛好夠這次飛行。

  由於計算稍微有點誤差，飛雪推動的速度稍微有點快，她隻覺得一堵白色圍牆撲麵而來，自己整個人仿佛是被“扔過去“一樣。

  飛雪感到自己似乎是從飛鯊座艙裏被彈射出去一般，意識思維正在加速離開。

  “不能暈，不能暈“

  她大聲對自己說。

  隨著距離接近，兩道白色繩索樣物體從航天服左右兩側飛出，恰好掛在張衡號科學實驗艙外的固定圍杆上。

  還好，航天服電腦工作正常，微型雷達偵測到接近氣閘口，連接掛鉤自動彈出來。

  頭盔前顯示的數字倒計時還剩下五秒，太陽的萬千道光芒正與上千度高溫一起加速襲來。

  飛雪來不及慶幸第一步行動成功，她以最快地速度抓住氣閘艙口紅色保護箱內的應急臍帶，拖動它們連接在飛天航天服上的接口。

  “二，一“

  當頭盔前視野裏的倒計時秒鍾最後走完兩個數字，分別供應氧氣和進行散熱製冷的兩道白色應急臍帶恰好鎖扣完畢。

  “執行代碼，R0101，艙外循環“

  飛雪以語音下達命令，讓航天服體外循環係統立刻進入工作狀態。

  “錯誤，錯誤，權限錯誤，權限錯誤“

  出乎意料之外，耳機內傳來冷漠地拒絕聲。

  “執行命令，最高權限“

  歐陽飛雪加重語調，重複一遍命令，這其實是毫無必要的，但她的情緒確實緊張起來。

  “噗嗤，噗嗤嗤“

  飛雪耳邊響起一陣陣氣流噪音，緊接著，她感到內層貼身衣物包裹中的身體開始冒汗，不但半秒鍾時間，冒汗變成了汗液噴湧。

  “噗嗤“

  氣流聲越來越大，飛雪轉頭，盡管外側頭盔的隔熱麵罩已經放下，但迎麵刺入的萬道金光，仍然如同利劍般刺得雙眼疼痛，眼皮幾乎立刻腫脹起來。

  她已近進入了亮麵，喪失製冷循環的航天服頓時變成一台大號烤箱，溫度在三秒鍾內上升了攝氏四十六度。

  內部貼身穿著的衣物同樣具有溫度和適度調節能力，但這隻能維持很短時間。

  “進艙，進艙，最高權限“

  飛雪不去理會兩根喪失作用的應急臍帶，她邊大聲命令氣閘艙打開，邊著手脫離臍帶。

  可是，這次連聲音都沒有，沒有拒絕，可也聽不到歡迎。

  歐陽飛雪的意誌開始喪失，她的意識迅速模糊，一會兒覺得自己正在陽光沙灘下曬太陽，一會兒感覺深處溫泉熱水裏。

  “不，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放棄“

  猛然間，戰鬥機飛行員的鬥誌短暫複蘇，她憑記憶摸索著，勾到了那個可以從艙外開啟，不需要空間站電腦授權的緊急開關。

  無數道金光混合著藍色光影一起撲來，歐陽飛雪仿佛在遊泳，身軀下的地球就是蔚藍的泳池。

  “密碼，操作密碼“

  她打開了應急開關，模糊的眼光掃過鍵盤，憑著某種記憶完成了操作密碼輸入。

  “走“

  她看到一扇雪白的圓形物體閃亮起來，然後出現了一個漆黑山洞。

  飛雪知道自己的思維開始崩潰，她再不返回空間站，很快就會死亡。

  她猛地用力，任憑自己的身體滑進山洞，一點點，一滴滴。

  突然，她再也不能動彈，漆黑的山洞裏閃現著燈光，裏麵是那樣幹淨整潔，代表了生存希望，但她卻無法在進入半步。

  “我靠，我靠“

  歐陽飛雪拚命掙紮，腳下雪白整潔，閃爍著空間站內部顯示燈光，頭頂，萬道陽光混合著一片蔚藍色，那是地球上空。

  她仿佛被卡在兩個世界的連接口，進出不得。

  瞬間，飛雪想到了一個問題，她知道自己很可能是因為被陽光照射航天服，生成的內部氣體在膨脹，所以自己才被卡在艙外。

  “賭一把吧“

  一個聲音在說話，她伸手按住航天服的泄壓口，隻要打開，裏麵的空氣就會完全排除去。

  但是，排空氣體之後，萬一還是無法進入氣閘艙，她幾乎會在五六秒鍾內喪失意識，然後斃命。

  來不及了，飛雪不再多想，開始轉動泄壓口。

  逆時針一圈，順時針一圈，再逆時針半圈。

  終於，飛雪感到渾身輕鬆，她掉進了溫暖的，閃亮著燈光的張衡號科學實驗艙。

  可是，還需要關閉艙蓋，平衡氣壓。

  但飛雪已經完全沒了氣力，她的意識差不多都喪失了。

  模糊間，飛雪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拖自己，她覺得周身不再發熱，呼吸的空氣也是舒適的，涼絲絲的。

  一支黑色手臂在視野裏晃動著，慢慢伸到眼前來。

  “誰？你是誰？“

  歐陽飛雪大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