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暗夜無邊(4)
作者:靜靜的延河      更新:2022-05-09 14:53      字數:4529
  盧楊城用格洛克手槍指向書房裏黑暗的角落,大約幾秒鍾後他看清這間用客廳隔出來,裝修風格頗為懷舊的書房裏並沒有人,厚厚的窗簾隔離開外麵的已經亮起的天色,那個半人高的非洲黑原木雕刻土著人的臉部上倒映著白光,顯得幾分說不出的詭異。

  自從上次家中被神秘來客不請自入以來,他花大價錢安裝了額外的安保係統,而剛才走進家門的時候一切安好,門廳邊的安保係統麵板並沒有顯示有非法進入的痕跡。

  他立刻反應過來,書房桌子上的那台大屏幕液晶顯示器是亮著的,與這台顯示器相連接的電腦工作站屬於妻子專用,她是一名在家中工作的室內藝術及雜誌插頁設計師,自從半年前妻子帶著兩個孩子去澳洲長住之後,這台電腦始終處於關機狀態。而現在,顯示器是亮著的,他側過頭瞟了一眼,電腦主機也處於工作中。

  盧警官沒有發出聲音,也沒有表現出明顯的驚慌,他露出微笑,把舉著的手槍果斷放下,然後就像是沒有覺察出異常那樣,轉頭向書房外走去。

  一秒半後,當走到書房門右側的時候,他猛地轉身側,背部緊緊貼在牆壁上,槍口指著電腦,眼光瞄向房頂的藝術燈,手肘順勢挑開了窗簾一角,機警的視線掃向窗外。

  這次看清楚了,書房確實沒人,屋頂和窗外也沒有絲毫動靜。

  他把槍口稍微放低,身體倒退著移動到顯示器側麵,抓起書櫃上放著的化妝鏡,稍稍傾斜了一點角度,在保持警覺狀態的同時,也看清了液晶顯示器上的畫麵。

  那是一份文檔,確實地說是半空白的文檔,上麵浮現出兩行簡短的文字,還有一份很清楚的地圖。

  “搞什麽?”

  盧督查暗罵了一句,他覺得這是手下的小兄弟們在和自己開玩笑,但幾秒鍾後,他就不這樣認為了。

  文檔上的字差不多是一份留言,內容是請他到彌敦道的豪祥魚丸麵茶餐廳碰麵,並聲明這件事非常重要,請他務必在約定的時間前往。

  他又看了一遍,正準備動手保存文檔的時候,那台電腦確像是看見他似的,悄無聲息的關閉的主機,顯示器也隨即跳到無信號的黑屏狀態。

  有那麽一瞬間,盧楊城覺得周圍的世界很不真實,仿佛做夢一樣。

  他想了想,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也不去臥室,返身在書房裏的沙發躺下來,腦子裏不斷思索是否去赴這個約會。

  “嘀嘀嘀,嘀嘀嘀”,門廳的報警器響了起來,同時手機也彈出活動畫麵。

  他的思緒回到了現實世界,抓起手機,原來現在已經是早上九點整,每天打掃衛生,料理家務的菲傭準時報到。

  盧督查按下手機上的警報係統關閉按鈕,同時轉身翻下沙發,決定卻約會地點一探究竟。

  會麵地點所在的茶餐廳人來人往,餐廳裏彌漫著食物的香氣,屋頂的電風扇緩緩轉動,食客們不是在大快朵頤就是在看報紙,聽電台裏的馬經評論節目。

  盧楊城沒有直接進去,他站在馬路對麵向裏張望,視線卻被放在地上的一本畫冊所吸引。

  這畫冊他的書房裏也有,是妻子經常翻看的十九世紀西方美術史匯總。

  周圍掃視一圈,沒有任何異常,那本畫冊安靜的躺在地上,來來往往的港城人不願意停下匆忙的腳步。

  他等著,等著,突然衝出去,抓住幾個結伴而來的遊客走近茶餐廳的機會,一彎腰撿起那本畫冊,若無其事的夾在胳膊下。

  打開畫冊,扉頁上畫著幾個方向箭頭,明顯是在指示方向。他把箭頭指向和頭腦中的文檔地圖相互疊合,機警的搜索向前。

  走了不到三分鍾,他發覺自己進入了一個死胡同,所麵對的是一棟叫“嘉豪大廈”的老商業寫字樓。

  電梯已經滿員,幾個排隊的年輕人不是在玩手機就是閉眼聽音樂。

  他右轉穿過半舊的彈簧門,身體貼著牆壁,手撫在腰間的格洛克手槍上。

  很快,他發現自己置身無人的破敗樓梯間,裏頭飄散者一股緩混合了貓尿和潮濕水泥的奇怪氣味。

  似乎有道灰色的東西在盧楊城眼前閃了幾下,他本能地後退了半步,然後右腿出擊,來了個標準的“墊步側踹”。

  不等招式用老,他已經變腿為肘,利用巴西格鬥術中的鎖喉技巧,反方向攻擊這道灰影。

  灰影的閃避動作不但快,而且似乎總是能預測到他的攻擊線路,不等盧督查組合格鬥術的第三擊攻出,灰影的反擊已經到了眼前。

  “糟糕”

  盧楊城暗叫一聲不好,他認出對方攻擊自己的正是中國傳統格鬥技巧中的殺傷性最強的“南拳”,準確地說,是南拳裏最精於小空間內格鬥的“鳳眼拳”。

  “鳳眼拳”手握成拳,大拇指扣在食指指甲上,拳頭微微側傾,第二骨節突出在外,拇指和食指扣成“鳳眼”形狀。

  這種拳,攻擊速度快,線路刁鑽古怪,擊中對手的部位多是眼睛,咽喉,大腦後部,肝腎腰眼等柔軟薄弱處。

  當年南拳高手洪熙官就是死於清廷殺手的“鳳眼拳”偷襲之下。

  拳鋒已經到了左眼下方,但對方也停了下來,似乎並不想真的擊倒自己。

  盧警官放棄抵抗,因為他也看清了這道灰影的本來麵目。

  “灰影”是個身材優美,氣質雅致的年輕女性,穿著一件淺灰色外套長裙,腳下是同色係高跟鞋,戴著黑色窄邊框眼鏡的麵孔顯得文靜而秀美。

  看上去,這就是一位在中環上班的白領女性。

  “你好,這麽約你見麵,實在是不夠禮貌,我姓徐,你叫我徐韻好了。”

  張靜怡大大方方地伸出手,盧警官遲疑了幾秒,也伸手和這位漂亮的白領女郎握了握。

  兩人接下來的時間是在茶餐廳度過的,張靜怡麵含笑意,盧楊城則保持著戒備。

  “你隨時可以再聯係我,還有,最好記住我的忠告,讓你小組的兄弟全部撤出去,不要在忙這幾件案子了,都按照幫派內部火並的老規矩掛起來,我知道,像這樣的幫派互相殘殺事件,港城每年都要發生幾十起,破案的卻幾乎沒有”

  兩人的話都不多,但直麵主題。

  “聽著,女士,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想追究你們怎麽侵犯我電腦主機的,但這是我最後一次和你見麵,要是發現你從事非法活動,港城警察會毫不猶疑地逮捕你。”

  盧警官並不想理會對方,他知道港城作為國際自由貿易港口,不但是各路貨物的交流集散地,也是犯罪團夥和國際諜戰的火熱戰場,他不願意卷入其中。

  “再見,你也記住我的話”

  盧督查站起身,他買過單,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張靜怡的目光隨著盧楊城的腳步移動,這個人無論是偵查素質還是格鬥能力都是港城警察隊伍中的精英,最關鍵的是,他有一顆充滿正義感的勇敢之心,這才是最重要的。

  張靜怡這次到港城展開行動,她吸取了上次在雅加達的教訓,決定孤身行動,不動用港城工作站的公司力量。不過,很多時候,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她需要個合格的幫手。

  盧楊城督查就是這樣的幫手,他是O記督查,可以合法的行使調查權利,而且,他沒有公司背景,行動時也不會引起敵對組織的注意。

  最主要的是,從他嚐試查找澳城案件基因證據看,盧手中的兩件案子很可能與自己調查的安井麗娜有著某種關聯。

  至於是什麽樣的關聯,張靜怡現在還說不清楚,她隻是憑著自己的第六感認定。

  現在,盧督查不願意和自己合作,但這,隻是時間問題,張靜怡有信心,對方必定還會回來找她,因為這幾件複雜的案子隻要稍微魯莽行事,必然會付出慘重代價。

  盧楊城一整天的心情都很不好,案件毫無進展,總區鑒證實驗室的那個老姑娘暫時沒有新的發現,而手下的調查也沒有絲毫進展,再加上今天早上和張靜怡的會麵,他的耳邊似乎總是不斷響起對方的警告聲。

  “讓你的兄弟撤出去,撤出去”

  他看這忙碌的手下,站起來想說什麽,卻最終重新閉上。

  “你到底是誰?這案子是怎麽回事?這裏麵的水有多深呢?”

  盧楊城的腦子裏想著,眼睛盯著電腦屏幕,上麵正顯示本港所有叫“徐韻”的年輕女性背景檔案。

  他沒有找到,沒有找到與自己會麵的那個女人。

  “老大,我,我有點事,江湖救急啦,要先走一步”

  晚上七點半,坐在位置上查找案件資料忙了一天的美女小關突然站起身來,眼睛露出小可憐的期盼,聲音軟軟的。

  盧督查揮了揮手,他知道小關和男友即將結婚,要準備的事情很多,他不想扮演一位不近人情的上級老板。

  “謝謝老大”

  小關抓起包走出去,她的手在配槍上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插進了腰間的槍套中。

  她並不是要去和男友逛街買東西,而是要去見一位據說見過類似手腕紋身圖案的熱心市民。

  原來,小關在這件事上抖了機靈,她為了在破案上幫上忙,以便結婚休假時不受打擾,就把那個奇怪的手腕圖案發在警民合作平台上,要看過的人提供線索,為了給老大驚喜,她沒有留辦公室電話,而是登記了自己手機號碼。

  現在,才過去兩天,還不到48小時,線索已經不請自來。

  她和“熱心市民”約定的見麵地點在太子道西的聖嘉烈醫院,對方自稱是那裏工作的醫生,他有一位長期接診的病人有一模一樣的紋身圖案。

  從警署到聖嘉烈醫院不過半個小時,小關走進醫院門廳的時候剛剛過了八點零五分。

  和約定的“熱心市民”通過電話,對方讓小關去位於南側的三樓,那裏是病理研究室,據說,這位醫生正在那裏值班。

  聖嘉烈醫院是一所有百年曆史的老醫院,南側的樓是建院時最早修建的,推開和現代化大互相間隔的玻璃門,又做過一條空中走廊,小關來到了醫院病理研究室。

  外麵是值班的“安全保全”,也就是所謂的保安。小關在簽字本上登記完畢,走了進去。

  病理研究室這會兒沒什麽人,小關穿白色板鞋的腳踩在上了年紀的地磚上,頭頂是同樣上了年齡的昏黃老式白熾燈,鼻子裏,口腔中彌漫著福爾馬林和消毒藥水的味道。

  走了十多米,小關看到右手邊的一扇門上的金屬銘牌上寫著

  “鄭文田醫生 大英帝國倫敦大學國王學院 醫學博士”

  這位鄭醫生,就是通過警民熱線聯係小關的熱心市民。

  小光敲了敲門,裏麵很快出來故意顯露倫敦口音的英文

  “e in Please”

  美女小關推了推,門沒有上鎖,她身隨手動別了進去。

  這是一間病理解剖研究室,屋子內的擺設刻意保留著古老的懷舊色彩,工作台是全金屬的,上麵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暗色調,似乎是被長年的血液和福爾馬林緩慢侵蝕而留下的痕跡。

  房間中照明很昏暗,一盞上了年紀的銅質吊燈散發出類似電影中馬燈的暗黃色光線。

  兩旁白色的架子上放著瓶瓶罐罐,裏麵都是泡在防腐藥水中的人類標本。

  “鄭醫生,鄭醫生,我是西九龍警署刑事調查科的特麗莎,您,您在嗎?”

  小關不願意呆在這個鬼地方,她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

  “鄭醫生?”

  她又問了一句,聲音稍微提高了幾分。

  突然,原本就暗淡的吊燈突然熄滅,房間內頓時陷入黑暗。

  小關雖然是O記新人,但她之前在刑事偵查科已經工作了好幾年,並非菜鳥。

  她的手摸到格洛克手槍,稍微用力已經握在手裏。同時,她穿著白色板鞋的腳在地磚上滑動,人已經來到拉上厚厚百葉窗的落地窗邊。

  她左手握住槍,右手用力旋開百葉窗。

  外麵亮著街燈,這讓她感覺好了很多。

  “鄭醫生?”

  小關又叫了一聲。

  “嗡嗡”

  耳邊似響起一陣低沉的震動,心髒似乎也跟著顫動起來。

  “你好,警探”

  有聲音傳來,小關轉頭去看,驚叫聲脫口而出。

  那具皮膚完全剝開,從上到下顯露著內部髒器,頭部半是肌肉,半是白色頭骨的人類標本似乎飄到她身邊,嘴巴一張一哈,孤零零的眼球死死盯著她看。

  “啪”

  格洛克開火了,人類標本沒有倒下,反而變成了無數個,小關被緊緊包圍住。

  她掏出手機,按下緊急呼叫按鈕。

  “警員,警員,被,被,被襲擊”

  她已經忘記自己的身份編號,隻是對著總台不斷重複。

  “堅持住,堅持住,PTU增援立刻趕到,已經定位你的坐標,堅持住”

  總台話務員大聲回答

  小關覺得背後有人在拍自己,她握槍的手不住顫抖,脖子上忽然覺得一陣冰冷。

  一段鋼琴用的琴弦套在了小美女的脖子上,不斷收緊,越收越緊。

  她舌頭突出,血紅的眼球也爆出眶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