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繩本島西南 小原水道以東5海裏

  “夥計，夥計，該起床了，該起了”

  有人在輕輕搖晃豆丁丁，臉上帶著微笑，語調顯得輕鬆隨意。

  忽然，豆丁丁從狹窄的床鋪上“滑”下來，他的動作是如此地順溜，甚至連喊他起來的“老海蟲”也不由地吃了一驚，他自己也沒法如此迅速，悄無聲息地從潛艇床鋪上爬起來，這份平衡和前庭感應能力實在太過出色。

  “走，走吧”

  “老海蟲”點點頭，在前麵帶路，兩人一路穿過圓形艙門，黯淡的白色和紅色燈光照在臉上，顯出一種另類的詭異和神秘。

  沈艇長站在指揮室的電子海圖桌旁，他身材微微有些發福，與海軍的那些職業軍官們大相庭徑，更別說核潛艇軍官了。

  這是能說得通的，豆丁丁腳下的潛艇並不是海軍的作戰裝備，它甚至也不是輔助船隻，因為這艘注冊名稱為“白鯨魚”號的潛艇名義上隻是民用潛水器，作用是深海探查，遇難救生，以及專門供應富豪階層享受的深海遊樂。

  “白鯨魚”的產權歸屬也是清晰明確的，這艘在滬江市江南造船集團室內造船平台建造的民用潛水器上的每一顆螺絲，都是國內某個著名網絡巨頭下屬海洋資源開發公司所有，與軍方沒有半毛錢關係。

  實際上，在不執行秘密任務的時候，“白鯨魚”也會像模像樣的執行幾次與注冊身份相符合的海底探查任務，半年前甚至搭載了三名網絡巨頭在東海附近的海床上遊蕩了一圈。

  “豆丁丁”低下頭，他準備鑽過最後一道圓形艙門，腳下的地板沒有絲毫震動，甚至讓人產生潛艇已經停機，浮動在海水中的錯覺。

  這是因為“白鯨魚”號裝備是微型高溫反應堆，它使用金屬鈉做冷卻劑，驅動的是兩台超導永磁推進電機。

  使用金屬鈉的高溫反應堆可以產生強大的推力，不過因為“白鯨魚”號的排水量甚至不足千噸，所以反應堆可以做得很小，並且包裹上厚厚的隔音層。

  經過這樣的環保處理，潛艇急速可以飆到45節，而產生的噪音卻比普通常規戰鬥潛艇還要小一些。

  “我們到地方了，你這一覺睡得還好嗎？”

  沈艇長笑的很可愛，指揮艙麵積很小，不足普通常規潛艇的一半。不過，這並不會讓人覺得空間狹小，因為“白鯨魚”號沒有複雜的作戰係統，也不需要導彈，魚雷等進攻性武器和相應的火控計算機。

  豆丁丁走過去，他伏在海圖台上，在沈艇長的指點下又把有關滲透的每個步驟複習了一遍。

  潛艇雖小，任務也不是喊打喊殺，但卻精妙得如同鍾表上的齒輪運轉，容不得半點差錯。

  “還有四十分鍾”，

  站在舵手邊上的航海長眼睛看著電子鍾上閃動的數字，用海上人員的嗓音說。

  “我去準備準備”

  豆丁丁指了指自己的臉和衣服，神態輕鬆，仿佛這不過是去看電影。

  沈艇長也不客氣，他轉過身麵對一排由三個機櫃，九台顯示器和鍵盤輸入端組成的“探測平台”，這實際是高精度的電子探測，偵查及對抗係統。

  “接收到信號”

  另一邊的通信人員大聲報告，顯示器上出現了一排動態變化的彩色亂碼。

  這就是行動密碼。

  “電子偵察，信號搜索”

  “信號接觸正常，無異常掃描”

  “海上在下大暴雨，風力十一級，能見度一米”

  複雜氣象預報及觀測的船員給出了每隔五分鍾更新一輪的天氣情況匯報。

  豆丁丁已經準備好了，他穿著古怪的衣服，麵色幹癟，如同層層溝壑的火星表麵。

  “哈哈，夥計，你這樣子，可不漂亮啊”

  沈艇長開玩笑的說

  “別著急，魷魚是需要水發的，等見到海水，馬上就漂亮啦”

  豆丁丁開著玩笑，沒有人說祝福的話，也沒有人說注意安全之類的客套。這是滲透潛艇裏的規矩，不準嚴肅，隻許笑，因為龍王爺看到人哭會心煩意亂，任務自然失敗。

  跟隨一名水手穿過通道，豆丁丁鑽進了一架更加狹小，隻容得下兩人並排坐著的“子潛艇”。

  “一分鍾”

  豆丁丁聽到揚聲器裏的警報，他按照訓練的樣子躺下來，頭超前鑽進了座位下的一個蓋子後。

  那其實是一段又狹窄又陰暗的發射管，好在周圍是熒光色的照明燈，這讓人感覺稍微好了一點點。

  豆丁丁覺得身子搖晃了起來，微型子潛艇開始脫離“白鯨魚”號，在海水裏上升了一段就開始用自主電機推動，大約過了五六分鍾，他覺得子潛艇慢慢減速。

  “半分鍾準備”

  有聲音從發射管上方透下來，豆丁丁深吸一口氣，肌肉開始最大程度用力。

  “十秒鍾”

  “氣壓平衡，準備投放”

  隨著一陣難以形容的惡心從胃部彌漫開來，豆丁丁暫時失去了知覺。

  “別掙紮，別掙紮，我們來救你，別動”

  再次恢複意識，周圍漆黑一片，海水冰冷的如同一道道巨大的鐵牆，不斷從四麵八方撲過來。

  那叫聲，不是漢語，是日語。

  他用力睜開眼睛，海麵上有一艘紅白藍相間的大型船在上下起伏，而一艘黑色作業快艇不斷逼近過來，聲音是從快艇裝著搜索燈的架子上和雪亮的光柱一起傳過來的。

  “別動，我們是衝繩縣警視廳海岸搜救隊的，別動，千萬別動”

  豆丁丁閉上眼睛，索性隨著冰冷的波濤不斷起伏。

  他感到自己被快艇上的人用繩索拉住，幾個人一起用力把自己拖了上去。

  一陣冰冷的緊張感從手腕附近傳來，這是手銬。

  “哎，注意搜索殘骸，注意搜索殘骸“

  耳邊是風聲和海浪聲，還混合著通過無線電台聲嘶力竭的吼叫。

  “這家夥，是什麽人？“

  “哦，看樣子是遇險的帆船運動員“

  “不，三木君，說不定是罪犯，是逃犯也有可能啊“

  艇上的人嘰嘰喳喳，豆丁丁可以聽得懂日語，但現在牙關緊咬，似乎就要停止呼吸。

  他的臉完全浮腫起來，看起來確實是經過了一番與大自然的生死搏鬥。

  “帶回拘留所慢慢甄別，肯定能搞清楚“

  一名舉著手提探照燈的海警頭目對著麵色可怕的豆丁丁仔細照了照，很篤定的說。

  “貨物投送完畢，重複，投送完畢“

  沈艇長透過高精度光電潛望鏡裏的紅外熱成像和多光譜掃影像仿佛確認，這次對通信員下達命令。

  “夥計，希望你別被識破啊“

  沈艇長不知道豆丁丁的下一步打算，他隻能在心裏默默祝願。

  國內 石城

  “需要給你幾分鍾嗎？半小時也行啊，去看看孩子吧，下次見麵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老韓望著張靜怡，他的愛徒正舉著望遠鏡，注視著街對麵花園裏快樂玩耍的小戀純。

  張靜怡默默地搖著頭，她知道孩子剛剛從海南回來，和航天員叔叔阿姨見麵，拍照，親密接觸的經曆無疑讓孩子極其興奮，公園裏的她正舉著“神宮三號”組合飛行器的模型，嘴巴中一張一合，模仿著在航天中心看到的影視資料。

  “不必要了，孩子很開心，我這輩子，這輩子，隻能是虧欠她了，隻能是”

  張靜怡語調如常，但老韓感覺到了她的傷心。

  “幹我們這一行，哎”

  老韓也在搖頭，似乎很有感觸。

  “這次去港城，隻要有需要立刻啟動安全措施，這個地方龍蛇混雜，各種勢力交錯。”

  不知道為何，老韓竟然有點婆婆媽媽，變得兒女情長起來。

  “你的話多了”

  張靜怡微笑回答

  “我老了，這次估計，估計是最後一次行動”

  老韓站起身，默默地走出去，頭也不回地消失在秋天金色的樹影裏。

  國內 港城 西九龍警署

  “哎呀，天靈靈，地靈靈，各路神仙來保佑，別讓煞氣衝了我明天的財運啊。”

  辦公室顯得有些老舊了，冷氣機還是窗式的，正不斷向外吹出冷風，可是這個在神龕邊不斷舉著香，手舞足蹈的胖子臉上則帶著一顆顆汗珠。

  “關二爺啊，關二爺，您老是最威風的，從尖沙咀到銅鑼灣，再到油麻地，什麽樣的煞氣您老人家鎮不住啊，保佑我中了頭馬，我發財楊今後天天第一個來給您老上香。”

  胖子的表演煞有介事，其他的同事盡管不出聲，但也隻是坐在椅子上，不是對著電腦顯示器發呆，就是在看手機。

  這也難怪，O記重案組每年有那麽多案子，可是誰也不願意去今天的現場，對港人來說，17號見了“凶場”，明天正好趕上18號，這意味著一整個月都交不上財運，這對處處講究“利是”的港城人來說，絕對是要刻意避免的。

  “我去看看，誰也別跟去，不過，嗯，這腿不太方便，小關，你幫我開車吧。”

  盧楊城從座位上站起來，他不久前在劉西疆的安排下成了豆丁丁人間蒸發的配角，腿上挨了一槍，卻也拿回了丟失的濃縮麻醉品原磚。

  盡管如此，他還是替上級背了黑鍋，沒有處分，但也沒有提升，甚至失去了明年升高級督察的考試資格。

  不過，盧督察為人豁達，他並不在意這些。

  “啊，我啊，我明天要參加同學婚禮，給她做伴娘，要是沾上煞氣，那，那不好吧”

  被叫做小關的是個女警，聽到要去凶案現場，不禁有些花容失色。

  “你們啊，騙你們的，我自己還能開車”

  盧督察搖搖頭，取過車鑰匙向外走去。

  盡管已經是秋天了，但港城的溫度還在三十度上下，仍然覺得悶熱潮濕。

  現場距離警署並不遠，就在桂林街一條狹窄巷子的盡頭。

  周圍已經拉上了黃色警戒線，十多名軍裝巡警站在那裏，鑒證組的工作車停在警戒線外，看來他們到的最早。

  盧警官抬頭望了望，這裏成排的老式“唐樓”緊緊挨在一起，樓下到處是各種各樣的招牌，麵色黝黑的南亞人和菲律女傭進進出出，小販們在街上擺開的鋪子裏出售各式各樣的生活用品。

  和軍裝巡警亮明身份，盧警官走近盡頭最後一棟唐樓，旁邊是一家販賣熟食的小店，幾條燒臘掛在架子鐵鉤上，店主麵無表情地望著進進出出的警察。

  盧警官穿過狹窄的樓梯，走過蒼蠅飛舞的公用衛生間，不需要引導，他已經看到了凶案現場。

  他嗅了嗅鼻子，一股隆重的魚腥味鑽進鼻孔，簡直讓人要嘔吐。

  和鑒證組的同事打過招呼，盧警官走近了這間到處噴上了油漆，寫著豆大的紅色字跡

  “爛人，還錢”

  看得出，房子被某個幫派高利團夥當做了工作房，用來逼問債主。

  盧楊城走進去，他立刻捂住鼻子，要不是事先早有準備，這會兒已經是吐得幹幹淨淨了。

  小房間的天花板已經坍塌下來，暗紅色，深紫色，褐色汙跡到處都是，一條明顯是人類殘肢的東西掉在了房間厚厚的塵土裏。

  現場絕對恐怖，難怪警署重案組的同事會以為這是幫派執行家法，這才通知了O記到場。

  鑒證組的同事點起了香燭，還有一個人點燃香煙，當所有的手續完成之後，他們才開始擺弄起重案現場。

  盧楊城深吸幾口氣，他走了進去。

  “有表明身份的東西嗎？”

  鑒證搖搖頭，低聲說

  “頭沒有了，手指也不見了”

  盧盡管點頭，這確實像幫派執行家法。

  “這是什麽？”

  一名鑒證在用紫光燈照射手臂樣的殘肢，手腕上的痕跡引起了盧警官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