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

  西九龍警署

  盧楊成斜躺在辦公椅上，他的眼睛因為缺乏睡眠而變得通紅 ，手邊辦公桌上放著幾個喝空了的咖啡紙杯。

  因為封閉的高層辦公樓沒法吸煙，一隻完整的雪茄被他攥在手裏，不時在鼻子下嗅兩下。

  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三年的“眼鏡蛇”計劃隨著昨晚的混亂徹底宣告了失敗 ，警方相關部門不但沒有跟隨“毒騾子”的腳步找到新的麻醉品周轉中心，甚至連三包至關重要的壓縮新型麻醉品原料也不翼而飛。

  作為和麻醉品及幫派犯罪搏鬥了差不多二十年的警官，盧楊成非常清楚，三包原料可以製造出幾億美元的貨物，而昨晚狗仔隊們的瘋狂追蹤又幾乎不可能不暴露，那樣的話，手下為“眼鏡蛇”行動打入的幾名臥底和線人就異常危險了。

  越南仔被送到醫院後很快蘇醒，他被注入的藥物是強效麻醉劑，起效快，消退的也快。

  不過 ，還沒等他們仔細審理，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名手持合法授權書的律師，他以身體監控為理由，不準警方審訊越南仔。

  至於那個應招女，也被盧警官的手下在麽地道地鐵站抓獲。

  可惜的是，她隻是被雇來提供私人伴遊服務的，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最後的希望隻有兩個，一個是分析越南仔被替換掉的，裝貨物的手包，另外就是分析附近街麵的監控視頻 還有現場留下的證據。

  盧督察可以確認 ，弄走麻醉品的就是那個高個子漂亮女郎，他讓手下連續開工，仔細篩選警方數據庫中所有善於“手活”的女性飛賊。

  “盧sir，都弄好了”

  不知何時，手下的警察員“眼鏡妹”來招呼他到隔壁的會議室。

  會議室投影亮著，旁邊的視頻會議係統直接連線位於港島中區的總部刑事鑒證科。

  “大佬威”

  盧警官向一個頭頂地中海的矮個子擺擺手。

  “各位同事，早上好，經過我們鑒證科同事連續工作，我們分析了現場證物和痕跡，還有附近街區的視頻監控錄像，目前已經得到初步結論”

  視頻會議係統響起職業化的聲音。

  盧楊誠坐在那裏，耳畔傳來鑒證科同事一套套專業術語的報告，經過自己的思維過濾，他很快有了初步印象。

  第一，越南仔身上的包被人完整調換了，先是包上連接的掛繩被某種鋒利的小刀片割斷，然後用裝衛生紙的同樣手包替換。

  第二，那輛特斯拉跑車實際沒有人，是被人從外界通過無線係統入侵後加以控製的。

  第三，滿街的視頻監控竟然沒有捕捉的那個高個子職業女郎的行動軌跡，好在，她在不經意間回頭，被身後自動取款機的攝像頭恰好拍到正麵照片。

  盯著那張妝容精致，露出微笑的精致臉孔看了很久，盧督察站起來，提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問題。

  “這個，會不會是男的？”

  會議室裏氣氛凝滯了一下，這裏的警官都是身經百戰，要說男扮女裝或者跨性別罪犯大家都見過不少，可是投影裏的女郎明顯不是那些濃妝豔抹的粗線條麵孔。

  “不會，當然不會。女性和男性麵孔的區別主要是眉毛形狀，瞳孔距離，鼻子和嘴角的三角區麵具，我們有最先進的軟件幫著精確識別 從沒有出錯過”

  “可以確定，是年齡在二十八到三十三歲之間的年輕女性”

  視頻會議係統中的鑒證科負責人斬釘截鐵的回答。

  盧警官點點頭，這下問題複雜了，從現場的複雜程度看來，對方至少是五六個人的小組在互相配合，而且手法專業，極有可能是最近潛入港城的職業罪犯。

  “我們要找的是一個專業犯罪團隊，很可能受本地幫派雇傭，也可能是黑吃黑”

  盧楊誠總結，大家紛紛點頭。

  九龍 必發道

  九龍殯儀館

  按照黃曆解說，今日五行主土，氣氛肅殺，事宜動土安葬。

  天氣很陰沉，九龍殯儀館的正門東海廳外放著紙人紙馬，紙做的童男女，紙紮的別墅豪車，花圈正中白紙上寫著鬥大的墨字。

  “吳府出殯”

  街道旁聽著殯儀館的靈車，一幫和尚道士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豆丁丁吃完手裏最後一塊黑森林蛋糕，穿過和尚們的隊列，欣賞欣賞紙別墅的畫工質量，笑了笑走進左手邊的巷子裏。

  離殯儀館大約不到五米的地方，一座外牆油漆斑駁的七層大樓無聲地聳立著。

  黑洞洞的窟窿遍布大樓，那是窗戶破了玻璃無人替換造成的。

  幾塊寫著“必發塑膠廠”之類的白底紅字招牌迎風招搖，很像是墓碑。

  這裏是本港著名邪靈地帶之一，自從建好之後整棟大樓怪事不斷，搬進來的廠家和公司輕則倒閉，重的是老板跳樓自殺。

  十八年前，大樓裏的塑膠廠發生火災，燒死十幾名工人，自此以後，整個大廈再無人敢於問津。

  豆丁丁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過了幾分鍾，兩名個子矮小，麵孔卻極度扭曲的男子從大樓裏冒出來 。

  一名男子猛地奪下豆丁丁的手機，又熟練地搜查了幾下，才示意他走上黑洞洞的樓梯。

  爬上六樓 ，堆著雜物的走廊裏空空如也，一陣穿堂風吹來，讓人汗毛倒立。

  兩個矮個男子一前一後把豆丁死死盯住，就像是押解犯人一樣領著他東繞西拐。

  豆丁丁表情輕鬆隨意，這時候大約是出殯吉時已到，外麵響起整齊的誦經聲，還混雜了哀婉的樂曲。

  “你是我親密的愛人，親愛的愛人”

  悠揚的歌聲從豆丁嗓子裏發出，因為是男唱女歌，顯得別有風情。

  兩個壯漢斜了豆丁一眼，他們都是越南仔西貢幫“福山”香堂下的藍旗護法，槍法一流，反應敏捷，還精通搏鬥技巧。

  三人走了幾分鍾，終於站在一扇半開的門口，從縫隙中傳來濃烈的雪茄味，還有更加熏人的香水氣息。

  “啊，我的朋友，你終於凱旋而歸了，幹杯”

  房間裏裝飾的非常華麗，色調是粉紅的，

  一杯香檳冒著氣泡送到了豆丁丁手中，粉紅的燈光下，赫然是一開始就和豆丁聯係出山的南亞印巴人。

  這家夥雖說是印巴南亞人，卻是“福山堂”藍旗香主，主宰了九龍一帶的犯罪勢力。

  “東西呢”

  豆丁丁沒喝香檳，印巴人稍微有點尷尬，自己將杯中香檳一飲而盡。

  看到豆丁空手前來，印巴人眉頭一皺，眼睛裏顯出既有虎豹豺狼又飽含狐狸樣狡詐的目光。

  “你的槍”

  豆丁突然先後一指，似乎看見了什麽東西。

  印巴人趕緊伸手到背後去摸那支鍍金的M1911A2，觸手冰涼，槍還在老地方。

  “祝你健康”

  不知何時，豆丁手裏卻多了杯香檳酒，他湊到嘴唇邊，淺淺地酌了一口。

  “你？”

  印巴人露出被戲耍後的惱怒表情，手抽回來，卻觸到胸口有什麽軟軟的東西在晃蕩。

  他低下頭，赫然看見個“巴黎世家”的騎士機車包掛在脖子上。

  “哦”

  他吹了聲口哨，然後探手去摸皮包內的東西。

  很快，印巴人的臉露出滿意的笑容，包裏是三個不大的塑袋包，裝的卻是可以產生差不多七億美元市價的新型麻醉品濃縮物。

  “哈哈，來來，先去一去晦氣，旺上加旺”

  印巴人招了招手，那個護法走上前來，手裏還端著個正在燃燒的火盆。

  豆丁丁飲盡杯中的淺金色香檳，按照港城的傳統習慣從地上的火盆中抬腳跨過。

  這也是幫派分子的習慣，但凡是做過大生意又碰上死人出殯，一定要跨火去晦氣，然後洗澡衝涼，再拜關二爺，最後才拿酬勞。

  這個規矩就叫做“旺上加旺”。

  “哈哈，看我為你準備了什麽”

  印巴人猛地拉開身後的簾布，豆丁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金發女子斜靠在沙發上，原來濃烈的香水就是從這個摩爾多瓦女子身上發出來的。

  “來，幫幫我的小兄弟”

  印巴人露出微笑，示意讓金發女子走上前去。

  “我自己來吧，拜關二爺之前，不能聞色”

  豆丁擺手拒絕，自己走向浴室。

  聽到水流的聲音響起，印巴人對著兩名藍旗護法做了個手勢，又對金發女子用俄語說了幾句。

  女子明白，走到浴室門口將豆丁的衣物拿走，又將一件幹淨的浴袍掛在外麵。

  水聲消失，顯然豆丁沐浴結束。

  印巴人把機車包中的麻醉品濃縮物倒出來，迅速裝進準備好的箱子中，然後用越語對兩名護法說了一句，轉頭推門離開屋子。

  不到半分鍾，豆丁披著浴袍走出來。

  兩名護法盯著他仔細看了好幾遍，確認除了外麵的浴袍之外，豆丁再沒有藏任何東西的可能，這才飛速互相對視，一個手伸向後麵摸槍，一個則去掏匕首。

  “來，來，來”

  金發女子在招手，口中輕輕呼喚。

  豆丁笑著走向女孩，他知道關鍵的時刻到了，印巴人準備殺自己滅口，而這也是他人間蒸發的最後時刻。

  兩米，一米，五十厘米，三十厘米，二十厘米，十厘米

  兩名護法胸有成竹，他們握有武器，而對方赤手空拳。

  “嗚”

  豆丁耳畔吹起一陣微風，他腳下一滑，似乎因為吃驚就要摔倒在地。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豆丁把頭微微低下，竟然從嘴裏吐出兩隻鋒利的刀片。

  “嗚”

  又是一陣風聲，使匕首的護法寒光舞動，迎著他腰部猛刺過去。

  “啊”

  迎接他的不是豆丁柔軟的腹部，而是鋒利的刀片切斷了手腕的靜脈和神經叢。

  護法驚叫一聲，匕首啪嗒落地。

  手持微聲手槍的護法剛要開槍，卻覺得胯下一熱，紅色血液扇麵般撲射而出。

  豆丁順手抓起手槍，連續扣動扳機。

  “你回去吧，這裏的事情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豆丁準備布置消失現場，他不想傷害無辜，就讓呆立在那兒的摩爾多瓦金發女郎立刻離開。

  “啊，上帝保佑你”

  女郎什麽都不拿，竟然穿著內部衣服就急急地衝向門外。

  豆丁丁回頭，思考如何布置自己的蒸發現場。

  突然，他覺得脖子下勁風吹起，眼睛餘光捕捉到那個金發女郎正以難以形容的利落身手握住頭上的發簪，直取自己的頸動脈。

  “啪”

  就在豆丁無法閃避的時候，女郎發簪落地，接著自己也滑倒在豆丁身旁。

  豆丁吃了一驚，他低頭查看，卻發覺女郎眼睛裏插了半截白色物體，似乎是吃哈格達斯冰淇淋的勺子。

  “不不不不，你太小看女性了，心地也過於善良，記住這個教訓。”

  劉西疆靠在門邊，手裏是吃剩下的哈根達斯冰淇淋杯，胳膊下夾著個黑色小公文箱。

  “拿著這個，根據上麵的指示撤退，這裏的事情全都交給我處理。”

  劉西疆手腕一抖，是台外形破舊的老諾基亞E72手機。

  豆丁丁點點頭，對方的身手太快了，那不是魔術，是一招斃敵的殺手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