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幻影,亦真亦假(3)
作者:靜靜的延河      更新:2022-05-09 14:52      字數:3755
  東京 茲賀縣

  這裏是一座從建築到供奉神祗都很奇特的寺廟。首先從外觀來說,作為主體建築的院落和大殿是典型的奈良風,也就是模仿中國唐代的古典建築式樣,根據東瀛獨有的審美稍加變換,但是院落中卻沒有如同類建築群落那般,遍植蒼綠大樹,也沒有像普通的和式小院那樣鋪設精美的卵石地麵並加以整修成圖案。這裏的地麵是白森森的,遠看上去好似一層白紙,走上去仔細觀看,才發覺泛白光的是一顆顆圓形卵石。

  卵石顏色質地近乎蒼白,就是死去人臉孔那樣,因為失去血液的紅潤而呈現出的可怖色彩。除了顏色質地之外,這裏上千萬顆卵石的形狀也都如同一顆顆人頭,若是撿起一枚仔細觀瞧,圓石表麵的褐色花紋很像是人臉孔上的五官縮小版。

  說來也怪,即使周圍沒有深山老林,寺廟也顯示出一種從骨子裏透出的陰森氣氛,即使是太陽高照的白日,也讓人覺得腳下冒出汩汩陰風。

  院子左側隔著一道低矮的圓形鐵門,穿過這道門廊,卻是一大片草地,而在草地上,密密麻麻排列了無數的墓碑。

  這些墓碑形狀大小完全相同,如果走進了細看,會很容易發現上麵刻著的死者幾乎都喪命於1932-1945的十四年間,石碑上除了姓名之外,還有個人在軍隊中的職務以及戰死的地點。

  如果有人去東京都的市役府查看資料,墓地連同旁邊這座守護的寺廟都寫著由社會熱心人士義務奉獻,看管維修墓地及在寺廟日夜看護亡靈的,也是所謂的社會公益人士。

  實際上,修建墓地和寺廟的大塊土地,還有建築維護的不菲資金,全部來自於王室宗親,東瀛皇室的所謂“皇叔”,飛鳥宮親王殿下。

  此刻,皇叔本人正端坐這座“仁恩寺”後小院落的雅室中,靜靜觀賞著茶道表演。

  雅室內很安靜,除了茶道表演者外,客人隻有一位。隻見這位客人端坐著,臉上被一層垂下來的黑紗遮蓋,不但看不見五官長相,甚至連男女也無法分辨。

  自然了,這位客人就是組織的“仁慈天使”。天使剛剛到東京,就立刻召喚“皇叔”到這座遍布幽靈亡魂的寺廟相見。

  “啪”

  水漏響了一聲,終於完成複雜儀式和流程的青碧色茶水慢慢注入泛著天青色的茶盞內,皇叔惶恐地麵向仁慈天使,卻不敢抬頭去注視那張麵紗後虛無渺茫的臉孔。

  仁慈天使沒有端起價值連城的中國宋代茶盞,隻是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皇叔立刻會意,他揮手斥退表演者。和室拉門被從外麵推開,一名身穿阿瑪尼西服的男子跪在地板上,麵向皇叔的位置莊重地鞠躬行禮,以額觸地。

  伴隨著比風吹還要輕微的聲響,仁慈天使麵前垂下了厚厚的黑色紗幕,把天使完全遮掩住。

  “矢野君,未來的一段時間將是皇國重新崛起,掌握人間大權的關鍵時刻。“

  皇叔飛鳥宮恢複了自己的威嚴,他的身軀極其幹瘦,仿佛除了外麵那層皮膚之外,身體內剩下的隻是白骨。

  “天宮,對你是信任的“

  皇叔的語調變得非常恭敬,所謂的天宮指的就是皇宮裏的那位人間神靈的唯一代表。

  被稱為矢野君的中年男子異常激動,他瘦長的臉孔因為激動而不住顫動,西服內的身體也在劇烈抖動。

  “為皇國複興,雖九死不足以報”

  男子再次以額頭觸地,話音雖然激動,卻非常平穩。

  “哈哈,不,不,不需要死,死亡是送給不忠於帝國的叛徒,是屬於我們那些新的或者老的敵人,屬於你,還有你的家族的,是未來皇國重新掌握世界後的無上光榮和巨大權力。”

  皇叔放緩了語調,枯瘦如幹屍的臉孔也泛起了一絲血色。

  “矢野君,你是帝國最出色的偵查人才,從你的太爺爺開始,從那時候起,他深處支那大地搞了三十年的潛伏,還有你的爺爺和父親,為了保護天皇的位置,想了很多出其不意的辦法,去,嗯,和美國人周旋。”

  皇叔口中的和美國人周旋,是用齷齪變態的美人計掌控了美國占領軍高官,從而讓一大幫戰爭罪犯免於法律懲罰,還保護了這些人從占領國非法獲取的無數珍貴文物和黃金珠寶。

  “至於你嘛,你是皇室最出色,嗅覺最靈敏的獵犬。你知道,很多人,嗯,即使是內閣首相大臣那樣的人,他們的內心也是不可觸摸的。皇國要重新崛起,就必須清除一切不純淨的髒東西。而你,你就是那個清理垃圾的人。”

  矢野再次以額頭觸地,鄭重地回答

  “哈依”

  “你要好好盯住西住尾行這個家夥,雖然他是首相,但是,嗯,天宮和我都覺得,這個人有點難以捉摸。”

  獵犬依舊伏地靜聽,他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即使在聽到皇叔竟然對首相有所懷疑的時候,也表現的如同一池靜水。

  “你去吧,盯住所有人,哪怕是皇室內部的,隻有有所懷疑,你都可以先斬後奏。所有的權力和資源,都由你隨便使用。”

  皇叔點點頭,他這樣的人物要保留必要的神秘感,說話必須盡可能的簡短。

  “對了,我聽說,支那人搞了一個代號叫”金沙“的特別工作,可惜,除了名字之外,細節一無所知。”

  就在矢野要離開的時候,皇叔再次開口說話。

  “陛下,我會搞清楚的,任何不良分子,我都將把他們碎屍萬段。”

  “很好,你去吧”

  皇叔揮手,結束了談話。

  “仁恩寺”外,矢野鑽進一輛黑色轎車內,他閉上眼睛,反複念叨著一個名字

  “西住尾行,金沙工程,西住首相,支那潛伏者?”

  他想著,興奮地嘴角不住顫抖,就如同嗅到肉骨頭味道的狼狗。

  “好吧,讓我來看看,首相閣下,你是帝國的鷹犬還是無恥叛徒,嗯,我會很快搞明白的。”

  他低聲念叨著,進入一種冥想狀態。

  港城 九龍

  豆丁丁身後是一片不大的店鋪,店裏陳列著各種奇異的假發,頭套,蠟像,甚至還有不知真假的白色死人骨架。

  店麵內被高高堆砌的雜物完全遮蓋住窗戶,以至於變得更加昏暗,置身其中,就好像走進了永遠的黑夜裏。

  一旁的老式點唱機裏在播放唱片,是南國名伶,著名粵劇演唱家紅線女女士的“紅拂夜奔”。

  唱片的吱呀聲配合昏黃的燈光,再加上牆壁上貼著的巨大旗袍女郎畫報,讓時光頓時倒流了七十年以上。

  穿過店鋪是一道鐵門,上麵上著鎖,隻是坐了一位個子矮小,看上去足有七十多,八十歲樣子的老人,他微閉著眼睛,不遠處是一個打開的藍色舊餅幹盒。

  走進來的印巴人似乎是常客了,他向餅幹盒裏扔了幾張皺巴巴的鈔票,老頭則手腳不動,那扇鐵門卻像是被風吹開似的悠然打開。

  印巴人穿過鐵門,走過幾米長的過道,赫然是一座中間布置了簡單舞台的大廳,看上去這裏原本是什麽活動室,臨時改變而成。

  舞台下,三三兩兩的坐著觀眾,大部分是老年人,還有些孩子,甚至有幾個長年住在附近街坊的金發白人老外,角落中還站著兩名港城的所謂“軍裝巡警”,他們抱著膀子,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

  看得出,這是一座沒有注冊的私人劇場,通常這種劇場表演的主要是不入流的舞蹈和豔麗節目,票價低廉,觀看的人也是社會底層人士。

  過了幾分鍾,舞台中間走上一個人,他粗俗地開起了玩笑,隨著的手勢落下,大廳內燈光立刻黯淡下來,隻剩下舞台周圍的聚光燈。

  突然,從劣質音響喇叭中飄出古典配樂,聽起來是古代西域沙漠風格的。

  燈光在閃爍,舞台中央出現了一個身穿白色亞麻長衣,外麵套著明星是戲服的歐洲中世紀風格鎧甲。

  “黃金,黃金,我從遙遠的歐洲參加十字軍,是要到東方來尋找黃金的,可是這裏,除了黃沙,我沒有看到一點金子的影子。”

  舞台下的人笑了,他們認出這人就是門口歡迎客人的豆丁丁。

  “啊,上帝啊,顯露你的大能吧”

  說著,他瘋狂地將手中的黃沙拋起來。

  “啊,看,看啊”

  孩子們叫了起來,因為飄飛的黃沙已經赫然幻化成一塊塊金燦燦的古代羅馬金幣。

  燈光忽然熄滅,不過兩三秒再次亮起,舞台中央的十字軍戰士卻不見了,隻剩下一個相貌英俊的小夥子坐在沙發椅上。

  “啊,我的愛人,心愛的人,你怎麽離我而去了呢?死亡,死亡”

  豆丁丁的語調完全變了,極盡哀傷,宛如話劇演員。

  “死亡是循環變化的”

  他說著,手裏抖了一下,死去愛人的照片裏出現了三支幹枯的玫瑰花。

  “死亡,複生,死亡,複生”

  他念念有詞,手掌不住晃動,說來奇怪,再看那些玫瑰花,它們竟然慢慢由枯萎變成紅色,最後竟然滴下露水,就像剛剛采摘下來一般。

  燈光再次熄滅,舞台上冒出一團白色煙霧。

  隻見小夥子衝入黑暗中,看樣子是進入了地獄。

  “啊”

  孩子們又叫了起來,隻見幾條眼鏡蛇盤曲在舞台上,不斷吐著血紅的信子。

  豆丁丁扮演的小夥子毫不畏懼,雙手在空中不斷揮舞。

  說來奇怪,眼鏡蛇竟然在不到半分鍾內變成了一段段的,蛇頭在地上跳動兩下,再也沒了動靜。

  台下的人都不說話了,大家被精彩的表演驚呆住了。

  燈光閃亮起來,在五彩變化中,小夥子消失不見,中間的床上竟然坐起來一位身穿婚紗的靚麗少女。

  “大家好,多多打賞哦“

  少女開口,真是千嬌百媚。

  “謝謝街坊們“

  聲音突然一變,赫然還是豆丁丁。

  五分鍾後,印巴人走進簡陋的化妝室,豆丁丁坐著那裏,正邊卸妝邊看最新的“包大人必定贏馬經聖手”。

  “你好啊,小豆子,那件事,你考慮好了嗎?”

  印巴人操著熟練的粵語問

  豆丁丁,或者說竇亦寧,他露出淺笑,心思卻完全被最新的馬經占據。

  這倒不是他貪財,而是根據聯絡人廣告欄目,他知道自己被激活了。

  這就意味著,豆丁丁要悄無聲息地死亡。任務,終於降臨在自己身上。

  “哦,考慮好了,價格,再加一百萬“

  他放下馬經,對印巴人說。

  “好啊,說定了“

  印巴人很興奮地答應

  “一百萬,是歐元“

  印巴人的臉色白了,但瞬間恢複正常。

  “沒問題,隻要你把東西搞到手,一百萬歐元,不成問題“

  竇亦寧點點頭,他知道這件事一旦做完,印巴人身後的犯罪集團肯定殺死自己滅口。

  而豆丁丁,或許可以借助他們的手,合理的人間蒸發。